“我在给大小姐换药,你进来干什么?”倩儿见怜心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怒道。
“我才是大小姐的贴身侍者好么?凭什么不能进来?”怜心看着倩儿,故意挑衅地道。
“哼,那你倒是问问看,大小姐要谁来给她换药?”倩儿瞪着眼,叉着腰地道。
两人互瞪着,各自冲着对方哼了一声,扭转身子互不理会。
夜迦只是微微笑着,倩儿素来话多,她已习惯,即使她现在一条腿光溜溜的,怜心就在房中取药,准备拿到厨房里去熬,她也不在意,才十四,还小么,她此刻似乎忘记了,这身体的主人也才十六岁而已呀……
倩儿在夜迦的腿与脚上细心涂抹上帮助经脉修复的药,应夜迦的要求只缠了一层的纱布,又重新在小腿到脚踝处绑好玄水木,然后将她的裙摆拉下。
夜迦将极力在经脉中运行过一周,已是畅通不已,经脉与骨骼,全身上下,都已经恢复完好,原本的伤处,体魄更加强健。
她的脸像是笼在一层氤氲的浅浅雾气中,平静得好像一池清澈见底的湖水,透着一股迷幻的吸引力,却不让人意识到。
此刻,在距离元宵城一百里的大芒山巅,依然卷动着终年不止的风雪,雪片如白色的飞花。
白羽静静伫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风雪中,几丛雪花旋动,恰好像一个人形的样子,随即那人形处就真的出现了一个雪白的身影。
“想来,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了吧?”白羽道。
身后的雪白身影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朝前走了上去,足尖沿着悬崖边安放,再进一步,便能踩到悬崖之外。风吹动着他的雪衣翻飞,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他吹走,却又分明立得稳如磐石。
“你就这么怕他?”雪白身影带着一分戏谑地道。
“你若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再说像你们这样的,哪一个我不该怕呢?”白羽道。
“……你这次来已待了不短时日,现在也并没有离开,他岂会不知,若要来找你,早找上门来了。”雪白身影道。
“那是你多管闲事,让他知道你也在这里。”白羽道。
“这么说来,你是在怪我?”雪白身影道。
“怎敢?堂堂皎月公子肯与在下于此一会,已是在下的荣幸,哪里还敢有何怪罪之意。”白羽道。
通身雪白的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有意似无意地道:“我倒是想知道,能让他们巴巴地腻在这米粒儿大的地方的,究竟是何缘故,尤其是南宫韶,多久没出过元宵城了?”
白羽注视着眼前雪花的翻动,道:“能让皎月公子亲自前来,你也必定有你不得不来的理由。那么,别人做什么,也必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雪白身影背对着白羽,双眼在风雪中微眯了眯。
然后,两人便没再说话,便那么静立于风雪中,皆是一身的白,仿佛融入了冰天雪地里,作了雪中的精灵。
夜迦服过了药,让怜心推着她去原世杰的书房。原世杰正在听一名影卫的回报,夜迦便不打扰,在书房的一角喝茶,怜心留在了原极堂的廊道中,离书房还有挺远一段距离,夜迦让他若是觉得闷可以自己先回湘君苑。
“家主,长老堂派出去调查原驰少爷之事的人手中,其中两个在三个时辰前,在城外松针岭被杀了,两人皆是俯跪于地,极灵俱散。此二人一名是地系九品王者,一名是木系一品极皇,现场除了发现地之极力与木之极力的残留外,还有着火之极力与雷电之极力的痕迹。”影卫禀报道。
“长老堂反应如何,可有何蛛丝马迹能得知是什么人所为?”原世杰问道。
“长老堂将他们全部召回,将原本的两人一组改为了五人一组,每组都有两名极皇,到属下回来之前为止,一共派出去六组。目前,属下等还没有发现任何凶手的线索。但是长老堂里有一小部分人认为,杀死原驰少爷七人的,与袁家有关。”影卫道。
“三十人,六组,那就是十二名极皇,长老堂拢共十三名极皇而已。等等,原家?哪个‘原’家?”
“元宵城第三大世家,袁家。”
原世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挥了一下手:“去吧,继续做你的事。”
影卫离开书房,原世杰看向夜迦,唤了一声,“鸳儿。”
夜迦道:“爹,你说,这件事里,有没有莫家的手脚?”
原世杰眉一皱:“何以见得?只是……长老堂里怎么会有人相信,袁家会对原驰动手呢?这绝不可能。”
夜迦微笑:“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只是觉得,若是长老堂真的与袁家结怨,继续发展下去,莫家——难道不是他们渔翁得利么?”
“胡乱猜测?”
夜迦没有回答,这句问话更像是原世杰的自言自语。
不管是真的有什么阴谋,还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这样的氛围,如同拔地而起的无数茁壮藤蔓,一边滋滋地吐露着繁茂枝叶,一边将这座千云国繁华的第二大城缠绕包裹,将天光一点点吞没。
翌日,白露,天气渐渐地开始转凉。
“大小姐,袁家三爷来访。”一名护卫在门口禀道。
“到哪儿了?”夜迦问道。
“已在湘君苑外。”
“请进来吧。”
“是。”护卫躬身抱拳,转身去请了袁三郎进来。
袁三郎从踏进湘君苑的第一步,不,是从踏进原府的第一步,就察觉到气氛的紧张。如今从夜迦现在的住处湘君苑的门口一路来到她的房门口,所见之护卫等已不下三十人,按说像这样的女眷住所,是不会如此戒备的,所以他立时明白,只因现在里面住着原家的大小姐,他也不问为何会如此,反正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她一件事。
“小丫头。”袁三郎踏进门,唤道,却见夜迦坐在轮椅上,不由有点惊讶,“我前日才回元宵城,倒不知你这位原大小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夜迦见着他,心情挺不错的,将轮椅往前转了几圈,在桌子旁边笑道:“没事,小伤,你明白的,处在我这个位置,这样很正常。”
袁三郎一时有些语塞,他大哥执掌袁家时,他尚年幼,而且大哥与二姐都一直待他很好,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族中内斗,为了争夺少家主之位,抑或在族中的权利、地位与资源等,他都没有感受过,但是此刻听闻夜迦很平淡的几句话,却心里为她感到很是不忿,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个世间就是如此,即使孑然一身,也免不了为了站得更高而脚下积骨如山,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每一位极术师若要强大便不可避免的命运,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若想杀一个人,什么借口不是合理的理由呢?
夜迦见他一副不知如何措辞的模样,笑容绽得更开,“你不会是在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安慰我吧?那大可不必。况且,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你若真的不为此心寒,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若是你的话,到头来只怕还是别人吃亏的多,我相信。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想你应该会想要知道的。”袁三郎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夜迦,才继续道,“黑寡妇逃走了,我是昨日才知道的,虽然她最后已然重伤垂死,但还是让她逃走了,还伤了府中的好些人。自然一来是因为都那么久了,没人会想到她竟然会逃得走,底下的人就有疏忽者,而且,她竟然徒手就毒死了二十几个牢卒,她身上是没有藏着任何毒药的。”
“你大哥关了她那么久,竟是不知她真正的手段么?别的不敢说,若论起毒来,黑寡妇是我至今见过的使毒最厉害之人,连她丈夫毒郎君都比之逊色一筹。她身上无毒,但我想,她怕是连周身血液中,都是含着毒的。不过,你认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她逃走么?”
袁三郎直言道:“我想,是跟你上次对她说的话有关,你告诉了她毒郎君的下落,我想知道,你当时说的,是真的么?毒郎君在南蛮边陲的夕加城?”
夜迦知道袁三郎并没有怪她的意思,但毕竟黑寡妇是关系到他大嫂性命的人,即使他不怪,也总得给他大哥袁大郎一个交代,毕竟当初她跟黑寡妇说了些什么,袁三郎没有告诉袁大郎。
“是真的没错,但那是两年前的事,现在他还在不在,可能除了黑寡妇,没有人知道。但我当时一说起夕加城,黑寡妇就深信不疑,那么我想,他们恐怕是以前就约定过什么。所以,若是你们要去找,在夕加城应该找得到。我觉得,你们还是趁着现在就将她杀了,否则等她找到毒郎君,两人再隐匿起来的话,这样足以致命的毒蛇,还是两条,你们袁家,可得慎之又慎。只是,既然她逃走时已是重伤垂死,你们那么多人都没追上么?”
袁三郎这一次却是欲言又止了一下,“当时大哥亲自带人追了上去,却在途中与你家的人起了冲突。”
夜迦挑了挑眉,“长老堂的动作倒是快,不过也够鲁莽的。”
“是原家长老堂的人?”袁三郎说着,想起当初原家家族祭典时,长老堂对于她受袭的漠视,心里就一点好感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