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回了屋子把门一关，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床铺，把鞋一踢，钻进被子里，登时涌上一股委屈。
她又不知道外面有人，她也不是故意出现在这么不合适的场合，他有必要那么凶吗？她不过就是口渴出去喝杯水都不行？想着他那横眉怒目的样子，好像她作了多大的恶，至于吗？
想着越发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正不开心，眼前出现一只杯子，她一眼就看到了东方绝，没好气道：“干嘛？”
他看着何依嘟起的小嘴，之前的气忽然就消了，好笑地说：“你不是口渴嘛，我给你送水来。”
何依推开水杯，不悦道：“不用你好心。”
东方绝又好气又好笑，眼见她双眸皆是水色，无奈放下水杯，凑近问：“怎么？生气啦？”
“谁生气啦？”何依立即反驳，忽觉自己反应过大，又低低嘟囔了句：“谁敢生你的气啊？”
东方绝嗤笑一声，耐心道：“外间不比里面暖和，你出来也不披衣也不好好穿鞋，我不过就是语气重了点……”
“你哪里是语气重了一点，你根本就是凶，我再不对也是病人，你那么大声干嘛？”何依说着说着眼里的泪水涌眶而出。
东方绝一见，顿时慌了，忙伸手抱过她，又急急伸手给她擦眼泪，不知如何是好。
“别哭别哭，算我错了好不好？”
何依赶紧扯过他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泪，不满道：“什么叫算你错，本来就是你错。”
东方绝哭笑不得，“是是是，就是我错了，不能算。”
何依见他窘态暴露，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好吧，这回原谅你，下回定不轻饶。”
“谢夫人。”东方绝赶紧接招，诚惶诚恐回。
何依这回心里圆满了，也渴了，“我要喝水。”
东方绝重新端水给她喝，趁她喝水开不了口，叹道：“哎，原本进来问罪，结果倒成了自己领罪。”
何依边喝水边拿那双葡萄般晶莹的眼睛瞪他，他立即收声，却不自觉笑了起来，心里也觉得挺圆满的了。
“饿了吧？我让人传饭，顺便让妙迪进来给你看看，过两日就要回京了。”
“嗯。”
何依点点头应下，东方绝把她塞进被子里，就返身出去叫人。
他一走，何依赶紧埋进被子里，只觉得脸发烫，天呐，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啦？居然真哭，太矫情了，打死都不想认得刚刚那个自己！
东方绝刚走到外间就看到罗副将还在原地站着，不禁奇怪：“罗道，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事都谈完了，你怎么还在这？”
罗副将见他出来，上前抱拳一礼，说道：“将军，是这样的，公事是谈完了，我还想跟你谈点私事。”
“私事？有什么事罗大哥尽管开口。”
“不是我的事，是将军的事。”
东方绝闻言更加不解了，罗副将又继续说：“适才，我见着将军夫人脸上的印……”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东方绝变了脸色，已然不悦，忙解释，“将军不要误会，罗道没有别的意思，将军可知道药人？”
东方绝知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隐下火气，回他：“略有耳闻。”
“将军可知，夫人脸上那印与药人一般无二。”罗副笃定道。
“此话怎讲？”东方绝顿觉奇异，追问。
“我曾听祖父提起，药人生下来便用药养着，以供试药炼毒，因此体内毒素集中，便会在皮肤表面形成或青或红的印记，正是夫人那般模样。”
“不可能，”东方绝摆摆手否定，“若是药人，妙迪妙善二人怎会诊断不出？”
“据说药人是东岭司空家的不传秘术，司空家族乃医圣之家，莫说妙迪妙善二人诊断不出，就是宫中御医也未必查得出来。”
“司空家族不是二十多年前被瑞汉国国君灭族了吗？如何可能还有药人？”东方绝反问。
“我家二伯多年前就曾在一座深山里看见过药人，那时司空家俱已族灭，所以说，世事难料。”罗副将说得颇为感慨，“只是，据说药人一般养到十来岁便会枯槁死去再无用处，至多不过十二三，瞧着夫人的模样……所以罗道也觉得奇怪。”
东方绝一怔，这才想起，他并不知晓何依的年庚生岁，只是看起来十四五岁。
当初看到她脸上的印记，他也觉得不同一般，只是不曾想到药人这一说。何况，妙善也未曾查出她的异象，如今被罗道提起，他亦起了疑心。他从来没有问过何依的过往，若她真是药人……那又是何其可悲何其不幸。
“罗大哥，此事有关我夫人的身世，想劳你帮我私下查查。”
东方绝说完，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他一直不明白太后给他赐婚的用意，青楼出生的丑奴多得是，为什么偏偏是何依？回想她的种种，太后对她的了解似乎并不比自己多，她也不是太后的人，将一个没能掌控的人放在他身边，太后又如何安心？若单单只是为了折辱他，此举未免太小题大做。
究竟何依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孤注一掷？
“是，属下必查个详尽。只是，属下向将军提及此事，是因为……”罗道顿了顿，略作斟酌，见东方绝看过来，他一低头，接着说：“传闻药人因常年服食奇毒灵药，毒入经脉，所以其血乃剧毒，药进肌理，因而食之骨肉可益寿延年长生不老。”
东方绝怔了一下，皱眉看着罗道。
“所以属下才特特向将军禀告，听闻瑞汉国君当年正是为得药人去的东岭山，药人乃千古秘术，当代家主司空靖为防外泄，一夜之间焚光所有药人，独孤帝大怒，这才灭了司空一族。属下以为，夫人的身份，将军还得谨慎处置。”
东方绝突然觉得可笑，如果何依真是传闻中的药人，会有多少人想着取其血，烹其肉？又会有多少人举家国之力争相抢夺？若是当年司空一族的悲剧重演，他可护得了她的周全？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查明真相，一定要将她掩护起来，不让人探得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