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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整个天空是看得见的腥红,不时有徘徊着的缕缕孤云,将这片空点缀得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沉沉地压抑笼罩着这个世界。路边巨大的树影更是直接张开了爪牙,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扑向你将你咬得粉碎。

这样阴森恐怖的暗夜里仍有也只有这个人在悄然行走,如沿街散步般徐徐不紊,仿佛黑夜是孕育她的胚胎,随心所欲,自在舒适。

这是一段漫长但又短暂的旅途,如她这六年来兢兢战战的没有确凿目标的习武复仇生涯。

前脚着地,后脚轻轻合拢,没有了下一步。她抬头,黄氏酒家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这血腥的亮空中飘逸着,似乎也受了黑暗的魔力,字迹飘逸处竟生出了长长的爪牙,且那爪牙还在朝天际无限延伸着,露出无限狰狞。

二楼雅间窗户大开,其上正悠然坐着一个人,靠在窗边,坐姿随意,一脚踩着窗板,一脚自然垂着,一手搁在膝盖,一手拿着一壶酒,正对月独酌。

虽看不清样貌,然那份举止间透露出来的优雅随意甚是卓然,令人心向神往。

蓦地,凤柳动了,轻轻一跃,脚踏稍高处,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顺风而行,朝唐琅所在窗口翩翩飞去。

凤柳稳稳地曲站在窗口处,原本略微开阔的窗口因为两人显得窄小起来。

唐琅依然坐着,微微侧头睃凤柳了好一会,问道:“你想明白了?”

凤柳歪头细想着,仍是一脸迷惘。

她今天只是来看看罢。

只是看看。看情况。

唐琅见此,把玩了手上的酒壶一会,说道:“进去把桌上那碗汤药喝了吧。”俊朗的侧脸在黑夜下轮廓迷人。

凤柳一震,猛然抬头——心里涌过一阵冷,又涌过一阵热。犹豫和惊诧缠绕成的两股水流搅成一团,她呆立在窗口,不知该动或是不动——她真的要放弃这些年来费劲心血练成的武功吗?

唐琅见凤柳仍是不动,戏言道:“不然还是像上次那样,你灌灌我,我再喂喂你?”

凤柳水汪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扭头看向那雅间,骤然深刻白日属于颜柳的回忆——正是在这里颜柳被百般戏弄,她虽知道,却只能干瞪着眼看颜柳,或者也可以说就是她被轻薄。

凤柳久未跟人交流,一时语塞,然后慢慢红了脸,不知是因为气红的,还是羞红的,“我,我可是凤柳!”

唐琅不置可否,钉眼在凤柳身上。凤柳撇开头去,干脆转身进了房间,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一口气喝光了它。

溢出的些许汤汁蜿蜒而下。

神出鬼没地,唐琅就在她身边,“啧啧,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爱干净?”说着从怀里拿出精致绣帕,温柔地轻拭着她唇边遗留的汤汁。

那般温柔,直是绕人肠。唐琅的身上沁出唐棣花般的清香,带着仲夏夜的迷醉,扑鼻而来。

她被这撩人的气息熏得脸有些发烫,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退开几步,脸撇到一侧。

“哈哈。”他从胸腔里澎湃出几声明显带有取笑意味的笑声。

凤柳只好拉过一旁的椅子装作自自然然地坐下了。

唐琅也坐了下来,声音宁静中透着磁性,道:“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刚喝下的正是那调理之药。你的身体长期吸入过多阴气,体质过虚,不调理不行。不过……”说到这里,声音微沉:“药有效的前提是你绝对不能再习武了——这就意味着你放弃了继续习武。如果你背着我继续习武的话……”

凤柳看着唐琅,手不自禁握成小拳头。

然而唐琅并未如凤柳心愿所想继续说下去,而是,“以后你每晚都到这儿喝一碗。别看这小小的一碗——需要白芍,白银花各二两,黄澄草一颗,金露根茎一支,辰时露水一两……然后用小火熬两个时辰方能出炉。”

凤柳听得脑袋直打转,晕乎乎的,忍不住咂了咂舌。虽然觉得心头空落落地,好像漏了些什么,但她立即地被唐琅的这一番话引到别的地方去了。当下顺着唐琅的话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没想到我喝的这一碗药这般费功夫……若是我自己弄,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喝到。虽然我每晚都得来喝,是费了点功夫,不过不亏不亏……

唐琅见状,在心里像只狐狸般地笑了。不过他表情不变,继续说道:“有几个问题,我想弄清楚。”

凤柳扭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说你有十六年来的全部记忆,那么白天颜柳发生什么你也是清楚的?”

凤柳乜斜了唐琅一眼,明知故问。

唐琅心里早有了底,现在见凤柳如此,更是确信。

于是他心里再生了戏弄,眼神肆然地上下盯着凤柳来回看:“这么说来,你还是愿意任我轻薄的……”

凤柳脸刷地再一次通红,“说,说什么呢!怎么变成我愿意,愿意……”轻薄两个字却是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恶狠狠地盯着唐琅,不过红红的脸蛋,加上大眼汪汪,梨涡深深,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她怎么可能愿意任他轻薄,只是,只是白日她根本控制不了这个躯体。

唐琅暗暗笑了,轻而易举地又转移了话题,只见他故作严肃地接着问:“你能控制身体多长时间?”

“以前六个时辰,现在两个时辰,从亥时到子时。”

唐琅听罢,略一沉思,皱了皱眉,情况似乎比他料想的还遭。应该与她练的武功有关——

“武功学了多久,找谁学的?”

听到这个问题,凤柳明显不想回答,低着头玩耍着衣角。

“凤柳儿?”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凤柳儿,带着绵绵的尾音,显著亲昵,以前的螳螂也是这般叫她的。

只是,语气明显不同了,虽然轻微,但她还是听出其中匿藏的逼迫。不知为何,她转念又想道:他对颜柳就不会这样。

想到这,凤柳眼睛有些神伤地一黯,一些原本藏掖着的话索性脱口而出:“四年,我自学了《牞鬼索》。”

话音一落,空气骤然滞流起来,压沉沉的,竟是莫名逼得凤柳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角,不过她在心里倔强着对抗想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但眼睛还是不禁瞧了瞧了唐琅——他脸色依然平静,只是原本深邃宁静的瞳仁里正汹涌着即将滔天的暗波,令得她还是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牞鬼索》是牞氏世代相传的武学秘籍,从不外传。而牞氏之人,江湖中人人谈之变色。不为其它,只为牞氏异常狠辣的绝世武功,以自身或他人之精气提升武功,有悖人性。若为牞氏血脉便能充分提炼自身和他人之精气,武功所达境界无敌。但若是旁人所学,虽武功亦可一夕而成,不过代价极大,是牞氏血脉之人所需精气的十倍。

她抑了抑自己那颗因为面对这样的唐琅不断胆怯的心,也想摆脱这般沉抑的空气,假装无畏闷闷地道:“为了报仇,有什么不可以?”

唐琅笑了笑,说道:“也是。”

余光瞟到凤柳将自己的衣角捏得死紧,唐琅只是继续问道:

“那本秘籍哪来的?”

“后山山洞里发现的。”

“这么说你子时洗沐是为了提炼自身之精气?”

“是。”

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审的犯人,但凤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唐琅所有的问题。

唐琅听了,沉默许久,方道:“凤柳,你知不知道牞鬼索意味着什么?”

凤柳亦认真地看着唐琅:“螳螂哥哥,凤柳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我除了习武让自己变强,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凤柳在心里默默接着道:这身躯,已不是我的了……我只能像个偷鸡摸狗般地在夜里行动着,白日里偷窥着别人的生活。我除了想着报仇让自己有活下去的意义,我还能妄想些什么?

凤柳转念一想这问题背后的意义,又道:“是,我是在作践糟蹋自己的生命,但,”凤柳垂下眸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为颜柳可惜,为颜柳心痛,我……事已至此,也回不到当时,改变不了我已经修习了牞鬼索的事实……”

唐琅眼见凤柳在自己的心里置起了栅栏,整个人又变得冷漠孤独起来,如树林里初见时的凤柳。

他掷地有声:“在我心里,凤柳和颜柳都是我此生至重之人,我唐琅绝不离弃。”

凤柳愕然抬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一个温暖的怀抱在此时及时地拥住了她。

压抑了许久的酸气蒸腾起来,从心里到颈脖再到鼻里眼里,液化成了水汽,滴淌下来,静静落到唐琅背上,濡湿一片。

凤柳讷讷地,哽咽地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变得这样坏,你怎么可能还要我,你肯定在骗我……”

凉意透过衣衫,渗进心里。

两人夜半相拥无语,窗外风起,撩动烛火微漾,一室一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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