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天祈王朝150年,瑞赢廿二年。柳儿七岁,他九岁,唐珩十一岁。
是年盛夏,烈阳横行,然而他与唐珩仍得顶着大太阳不间断习武,挥拳踢腿,简单而繁琐。而不远处荫蔽处,凤柳儿正咬着嫩枝,仰躺于地,眯着眼打着盹,好不惬意。
等到两个时辰后,他与唐珩并肩大汗淋漓地走向柳儿,她倒先知先觉一跃而起,兴奋地跑向他们,缠在唐珩身边:“珩哥哥,今天我们去镇里吧?听说有舞龙舞狮呢!”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情绪都是那么带有丰富的感情起伏。而看到他,则是狠狠地瞪上一眼。
嘿,还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呢。
昨天凤柳儿着一身新衣,欢天喜地地跑来他家想给她的珩哥哥看。途中先遇上了他,他当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于是拾了地上泥巴丢得她一身,她气得哭了,跑回了家。他是得逞了,却不如意料中开心——那新衣裳穿她身上,很是好看。
当然,他不会让她知道。
“先问问爹娘,还有叔婶的意见。”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静。
大哥一向如此,说是循规蹈矩,其实是大哥不想出门,因他容貌实在太为显眼。
“我事先已经问过了,伯父伯母还有爹爹阿娘都同意了!”凤柳儿淡定从容,神色不变地回道。
大哥不语,沉默起来。
他如往常唱反调,挑着眉,一脸不信:“真的吗?我看我们还是去确认下吧。”
“是真的,珩哥哥。臭螳螂,不用你多话!”她踏踏实实地瞪了他一眼,水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了些隐约的慌张。
凤柳儿见唐珩仍不说话,她着急了起来。
“珩哥哥,我们去吧,柳儿好久没去镇里了,好想去啊!珩哥哥,求你了,求你了……”凤柳儿拿她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哀求地看着大哥,抓着大哥的衣袖摇摇晃晃。
而大哥一向冷冷清清的丹凤眼里却有了无奈,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开口阻挠,大哥却开了口——
“那就去吧。”
凤柳儿欢天喜地,蹦跳起来:“好耶,好耶,我就知道珩哥哥最好了!珩哥哥,我跟你讲,我听小梨说那舞龙舞狮……”
“大哥,不要去!”他急道。
“阿琅也一起去吧。”大哥不待他回答,走了,身边一个小丫头仍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凤柳儿经过他时,下巴一扬,得意洋洋地瞧了他一眼。
他冷哼一声,踌躇一番,最后仍是跟上了。
去镇里的路上,凤柳儿东跑跑看看,西跑跑看看,对什么都好奇,一路不得安宁。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途中要经过一条细细清澈的小河流,河宽不过八尺余,且水不深,原本淌着就可以过去了,但为了不弄湿衣裾,有心人架了一简陋木桥,一人宽。而由于凤柳儿一路乱跑,落在他们两人后头,他们两人得时不时停下等她。
他俩过了桥,停下了脚步正想等她赶来。却听凤柳儿在河对岸兴奋地朝他们喊道:“你们看,蒲公英!”他们转了头,却见凤柳儿因跑步红着的一张小脸,颊边留着汗,大眼睛透着十足的精神和灵气,两个小梨涡如漩涡引人入迷。
她如此看着他们,手轻颤着指向远处一片白绒绒蓬飞着的蒲公英,盛夏的知了在树上蓦然绽放长长的欢鸣,传彻他们的耳,传彻整个世界,时间就此定格,然后封印贮藏。
唐琅没去看远处的蒲公英,他的视线依然定在凤柳儿,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美丽,萦绕着七彩的光芒倒射入他黑曜的瞳仁里。
这时四只鹅扭着身躯挺着长长的脖子,目不斜视,一副神气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桥上,想要过岸。而凤柳儿也走上了桥,朝他们走来。桥上一时竟形成了人鹅对峙的场面。凤柳儿气势汹汹边迈着步,边威吓着它们,以为那些鹅会识相地四散跑开。出奇地是,那四只鹅仍是挺着脖子,脖子一伸一伸,似乎在叫嚣着:滚开,你个小东西!凤柳儿倒被唬得呆在了原地。
见凤柳儿仍不让开,四只鹅凶悍地朝她跑了过去,伸长脖子,想要啄凤柳儿,凤柳儿竟被吓得倒头就跑,嘴里害怕地大喊着:“救命,救命啊!”他抱着肚子狂笑开来,连大哥也唇角勾勾,笑了。
柳儿脚步声风慌里慌张跑出桥,没想到四只鹅仍紧追不舍,她又被追出去好长一段路,仍没甩开鹅。她这下怕坏了,哭着喊:“珩哥哥,螳螂,救命啊!呜呜……”
他笑得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大哥当然是三步作两步快跑向凤柳儿,几脚轻踢开了鹅,那群鹅欺善怕恶,叫了两声挥着翅膀灰溜溜地跑了。凤柳儿死死抱住大哥哇哇大哭着:“珩哥哥,呜呜……柳儿好害怕……”
大哥轻抚着凤柳儿的头,然而唇边仍是透着笑意。
他远远地看着,看着凤柳儿抱着大哥抽泣地样子,渐渐止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