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到了。
今晚无月无星,天空一片寂静。
张大财主家,明月阁里,雕梁画柱,摆设细腻。
颜柳睡得并不安稳,躯体中始终清醒着的凤柳长叹一声,随后接过躯体的掌控权,于一片漆黑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该对这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颜柳说些什么,其实说了也无用,颜柳是听不见的。
不作多想,凭着她的能力,两三下便跃出了看守严密的张大财主家,前往黄氏酒家。
自那晚与唐琅夜谈后,她确实乖乖地断了习武,且每晚都到唐琅那处喝一碗不知名汤药。
如今的她心态不一样了,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不过再不用只一心扑在练那等邪功之上,且有了可信依赖之人,凤柳不再那般咄咄逼人了。
而正因为夜晚的她中断了习武,颜柳总算百倍精神,却是闯了这等大祸。
原本武功的骤然提升依靠的是预支的生命,所以颜柳早晨醒来,才会觉得越睡越累。
而且习武的确极累,凤柳想到以前躺在树下眯眼看珩哥哥和螳螂练武练得大汗淋漓,她还取笑过他们。
况且她修习的是《牞鬼索》。
“牞鬼,冥间至阴之鬼怪,擅索灵长精华,增益尔身。若从习之,武学之境,须臾之间,大成大彻。”
除了索取他人之精气,《牞鬼索》还有一种靠提取自身精气的方法,这般看来,《牞鬼索》确实称得上不择手段。
《牞鬼索》,九为大成,每上一层,所需精华乃是上一层的百倍。
凤柳凭着她自己的摸索修习了四年,却也只练到了第二层。第一是因为牞鬼难附,光是让牞鬼附身并操纵它便耗费了她三年之久。第二是——后来虽仅需提取吸收精气,确实简单,但她掌控躯体时间不知为何骤短——本有六个时辰,后来渐渐地仅余两个时辰。第三便是自身精气不足。
但只练到了第二层,凤柳武功进步便非常惊人。
至于索取他人之精气,凤柳从未想过。
即使她曾说过,为了报仇,有什么不可以。
琐碎地想着这些,凤柳到了黄氏酒家。
二楼雅间内,桌上一碗热气四溢的汤药。
这几夜来,皆是如此,只是今晚有了些不同。
桌上放着的不仅只有一碗汤药,还有一张陈旧泛黄的纸笺,上面写着一些文字,不过不是楷书,也不是隶书,她看不懂,应该是古文字。还有两张图,一张是花草模样,一张是珠子模样。
凤柳端起汤药一面慢悠悠地喝着,一面默默思虑着。
虽不问不语,但观察细致的凤柳还是注意到了。
端坐在桌旁,唐琅陷入沉思,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脸上正呈现着游移不定的踌躇。
唐琅思虑许久,微微皱眉,终是缓缓开了口:“你会进京一趟,今晚,你仍是回张大财主那里,然后,你会假冒他女儿的身份进宫选秀。”
今天颜柳进了张大财主圈套的事,通过影卫,他早就知晓。计划虽然有了突变,但他最终决定将计就计,乘此机会让颜柳进京,并且当机立断提前告知了颜母。
最近皇上选秀,张大财主正是为了避免女儿进宫,才急于招婿。颜柳那个小丫头竟好玩到女扮男装去戏弄别人,有眼睛的人一看便能知她的女儿身,还以为骗过了张大财主。不过,这也让张大财主计上心来,想出这么一招替女选秀。
他疑虑的是,是否真的要让颜柳进宫选秀?
听到这,凤柳的眼睛持着不可置信,她不敢听到自己声音地问,不懂地直摇头:“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进京,为什么?定是她讨人厌了……可是她最近都有乖乖喝药,也没有背着他偷偷习武……
凤柳下意识地不想听到答案,却还是竖着耳朵听到唐琅指着桌上那张纸道:“这张纸是一个秘方,牞氏的,可以回放自身之精气。”
这下,凤柳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停止了心里排山倒海的绝望的揣测。她诧异地看向唐琅——学好的功力可以重新转化为自身精气?
“刚开始知道,我也很惊讶。不过,这仅限于那些修习《牞鬼索》中提炼自身精气的人,你幸好符合。”他意味不明地瞟了凤柳一眼。“这一秘方,过于古老,不知可不可信,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照着这秘方去试试,”说着,他坚定道:“因为这是唯一让你活得久一些的方法。”
凤柳先是孩子气的一喜,随即却萧索起来,情绪在她脸上自如地转变着,叫人一看便知——凤柳想道:无论怎样她都会渐渐消失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颜柳罢了。
“你练功四年,生命力的损耗无法估计。虽然外表仍是保持了十六岁的年纪,但其实身体机能已经衰竭到五十多岁了,再怎么调养也只是保持这个程度,不能恢复以往的活力。那么你无论做什么事都精力十分有限,特别是你,凤柳,”唐琅沉声道,“也会因此消逝得特别快,这就是你这几年掌控时间锐减的原因。”
“……凤柳儿,放弃武功罢,为了叔叔婶婶,为了你自己,为了珩哥哥,也为了……我,活久一点。”
她看向他,黑亮幽深的瞳仁里映着她,里面的她的眼睛里也有一个他。
蛊惑人的嗓音似轻弹柔软的古琴曲,将她的思维都绕转得不能思考。
凤柳傻傻地,点头,道,好。
故人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凤柳这小女子当是难过美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