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才感到些许春寒料峭。
烛火有些黯了，隐隐跳动着，时不时爆出一两个灯花“噼啪”。
温岚手执一枚棋子反复敲打着棋盘，本该冰凉的黑色石头已被素指攥得温热。
死局……
她今夜也太心不在焉了些，反反复复地想着那个怀抱。
一双深邃的眸子老是在她眼前晃个没完，坚毅的侧脸弧度，连带着薄唇边化不开的笑意……
见鬼！
温岚懊恼地把黑子往棋盘上一扔，负气抹了棋盘推开，“不下了！”
摆的密密麻麻的棋盘被她这一搅，着实乱得不成样子，黑白双色凌乱地撒在小几和矮榻上，看得她心烦。
荇佳正端着一杯茶打珠帘走进来，见这样子没由来心紧，“格格这是怎么了？”
“唔……没事。”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岚红着脸低头去捡落在身边的黑子。
“格格喝些花果茶吧，我在里头加了些山楂陈皮，消消食。”荇佳松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许久不见格格吃得这么香了，是今儿个菜合胃口的缘故么？”
贺府的伙食一向还是不错的，作为一个“受宠”的太太，温岚顺利拿到了自己的标准配置，四荤三素七菜一汤，附带两份厨房额外“孝敬”上来的点心。
来了这么久，之前心里没个准吃不好睡不下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现在既然打定主意安心留下来，她可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嘴巴。
所以当那道卖相风味俱佳的松鼠桂鱼端上来时，温岚难得地吃了个干净。喝了一碗浓浓的牛骨汤后又吃了杏仁酪，饶是胃口再好，也是撑了些。
这份花果茶来得正是时宜。
温岚赞许地看了荇佳一眼，这丫头的玲珑心思难得齐全，就是处事还差些火候。
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之前在王府虽不说养尊处优，也是自小跟着她过好日子的，实属不易了。
“放下吧。”温岚挪开棋盘，示意荇佳把茶杯放下，手上仍然不停地拾着。
荇佳退到一边立着，一时间竟是满室的寂静。只有烛火依旧不停歇地跳跃，棋子撂进盒子里，“啪嗒”声清脆无比，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温岚抿一口那精心准备好的花果茶，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正想夸几句，听得窗外传来女人曼妙的嗓音，在风中飘忽。透过紧闭的窗格，那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甚清楚。
温岚索性推开窗子支起耳朵细细聆听，荇佳正上前想劝她春夜寒凉，一声“格格”尚未出口，被温岚一个手势示意停住，只有咿咿呀呀一板一眼的唱腔飘进屋里。
“海–岛–冰––轮–初–转––腾–––”
那声音拖得很长，尾音有些支离破碎，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声音很熟悉，不是受尽了恩宠的傅锦年又是谁？
温岚脑子里快速闪过几十个字，拼凑起来就是：
唱得很好听。
不愧是当家花旦。
贺瑾真是艳福不浅。
“听说今晚爷去了芳梨园。四太太是唱给爷听的吧。”
荇佳小心翼翼的声音把温岚从思绪中拉扯回来。平复一下心情，“啪”的一声关上窗，温岚失神放下手中的茶杯，却打翻了刚收拾好的棋盒。
一时间茶水与黑白色肆虐了整个桌面，温岚的心情却再也不能平复下来。
“你先下去吧，明天再来收拾。”
看着荇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温岚突然心酸得要命。
胸口闷闷的，想痛痛快快宣泄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定是晚上的松鼠桂鱼吃的太多了，那么酸的菜她再也不想吃了。
定是荇佳准备的花果茶里山楂放的太多了，她连腮帮子都酸痛得厉害。
女子穿着单薄的白色寝衣，伏在自己的膝头上，微微卷曲的发梢搭在背上。火烛轻轻爆出的“噼啪”声掩住了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今夜注定又有多少人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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