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绡玫绡，又是玫绡！
荇佳闷闷不乐地扯着路边柳枝新抽的枝条。这段时间为着新来的玫绡，她心里正不大痛快着。
从前就是银灀比较得人欢心，现在还多了个玫绡。也不知是哪个名牌上的人，格格仿佛格外信任她似的，说话时也要旁人避开。
按例送了时兴的果蔬单子回来，荇佳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望去，一群丫鬟们正集在长廊下磕牙。荇佳正犹豫着是不是过去说说话，就看得穿一身秋香色禙子的钱婆子，正笑盈盈地招手示意她过去。
对于钱妈妈，荇佳是一直心存些许感激的。
当初她那恶婆婆逼迫她进门后，借口她克夫不祥，转手就把她卖给了牙婆。她就是被这个钱妈妈给带进贺府送回格格身边的。
可感激虽感激，也是面子情，荇佳瞅见她就会想起从前窘迫瑟缩的自己。
“妈妈好。”
见钱婆子点头微笑，荇佳慢慢走过去和她寒暄几句。
“我今儿个才发现姑娘好俏的容貌，”钱婆子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直溜溜一双眼不安分地打量着荇佳，好半天悠悠叹一句，“就是可惜了。”
荇佳被她瞅得头皮发麻，“钱妈妈拿我开什么玩笑呢。”
可惜了？
荇佳不解，一旁嘴快的洒扫小丫头们七嘴八舌地开口打趣钱婆子，“妈妈眼睛花得好厉害，怎么不夸夸我们。”
“妈妈说的也在理啊，荇佳姐姐是王府出来的，通身的气派混然就是个富贵命。”三等丫鬟青姌笑嘻嘻地开口，句句都透着奉承之意。
钱婆子递给青姌一个满意的眼神，换了个坐姿仔细听着。
小丫头们嘴里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附和两句，“说姑娘是大家小姐也有人信的吧。”
“那是自然！”青姌接到一旁钱婆子的眼神示意，说得更离谱了，“你们不知道，宰相门房七品官，像荇佳姐姐这样的，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太太也是措措有余的。”
“什么嫁不嫁的，胡说些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荇佳红了脸，一张娇俏的面容格外明艳，说着就要去拧青姌，“越发没遮拦地乱讲了，我这身份有什么好的。”
青姌撇撇嘴，面上不好显露出来，却仍不动声色地捧着她，“谁不知道六太太进门不久最为得宠了，姐姐你是六太太身边一等一可心的人儿，爷平常也看重你，还夸过你呢！”
贺瑾夸过她？
荇佳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青姌的嘴不断闭合，她也不顾面前的人说了什么了，只沉浸在贺瑾看重她的喜悦中。
她突然想起前几次贺瑾来棠夙居，他会那么温柔地跟她讲话，夸她的茶好喝。还有他说过，温岚有什么事，让她直接跟他说……
原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这样看来，是不是代表……
钱婆子见火候差不多了，抓一把杏仁瓜子塞给小丫鬟们，“去，那边玩去，我有正事跟你们荇佳姐姐说。”
青姌笑着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几句话换来的好处。钱婆子已经答应提她为二等丫鬟，不止月钱翻倍，还会把她拨到主子那里伺候……
小丫头们笑嘻嘻的，复又一哄而散，“妈妈答应放半天假的，可不要忘了。”
见着她们走远，钱婆子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复杂起来，“荇佳姑娘，本来为人奴婢，这话我也不该说，只我俩实在投缘，我也愿多嘴几句……”
荇佳收回浮想联翩的思绪，按倷下激动，忙不迭点头：“妈妈有话直说，我省得，不会告诉别人的。”
钱婆子见状，附上她耳朵说了一句话。
“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钱婆子将自己那点小心思宣之于口时，荇佳还是吃了一惊。
“姑娘惊讶什么？爷……”
钱婆子试探着开口，却被荇佳一把捂住嘴巴，“妈妈慎言。”
她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急忙松开钱婆子，“这话乱说不得！”
“我怎么就乱说了……姑娘难道对爷无意？”
“没有的事！”荇佳大脑微滞半分，话语却早已脱口而出，暴露了她最真实的想法。
钱婆子乐呵呵地打趣她，两颗大金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的好姑娘哟，你也是王府里出来的，这些事世家大族里多常见啊。爷是那样好的人，对太太们也是温柔体贴，若是成了，是你的大造化呢。”
“可是……”
荇佳犹豫地咬着下唇，这些念头她也不是没有过，可是也只是念头罢了。像她这样的大丫鬟，配一个外院的管事实属寻常，可要说做贺瑾的通房……
像是洞穿了她的心思，钱婆子复又开口，轻声说了一句，“三太太早先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
是了，许白宁之前也只是个梳头丫鬟。
就这样想着，荇佳又心动起来。
像三太太那样，生个一男半女的，以她的姿色和才情，怎么也能越过许氏去。
好歹她也是王府出来的，虽然比不过自家主子，再怎么也……
格格！
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突兀又生硬，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像是一盆冷水从上往下泼了个透心凉，荇佳打了个寒噤，脑子里只剩下尴尬。
这算不算背叛？
她就这么呆愣在那儿了，鲜活的表情荡然无存。
钱婆子见状，心中大呼不妙，忙好言相劝，“姑娘真是糊涂了，你这样做可是在帮六太太。”
“帮？”
荇佳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犹如在大海上逃生的人抓住了漂浮的木板，“妈妈此话当真？”
“你想啊，六太太太过受宠，其他五位太太会怎么想？若是在这个时候，姑娘你站在风口浪尖儿上，是不是帮助了六太太？”
“……是。”
“你是六太太的人，若是有个什么，你是不是会一心向着六太太？”
“是。”
“这样下来，你是不是帮六太太稳固了地位？若是以后你有了孩子，是不是就是你和六太太的孩子？”
这下荇佳不再犹豫，咬咬牙答了是。
“这不就结了？”钱婆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依我看，就算你不主动出击，六太太迟早也会在贴身的人里挑一个去伺候爷，这样对她才是有利的。”
“六太太贴身的人？”荇佳重复一遍，惊呼出声，“那岂不是还有银灀……”
说着说着她就噤声了。
谁不想富贵顺遂，谁不想风光人前？
这样好的机会怎能拱手让人。
贺瑾那样优秀俊逸的男子，看他对格格那样好，她不是没动过心，只是一次次犹豫在温岚身上。
她自认为不输任何人，包括这一二三四五位太太。她只是差一个好出身罢了。
从前在王府也是这样。
她不是家生子，从粗使丫头做到一等大丫鬟，得到主子仆妇的一致称赞，期间的艰辛谁能知道？
而银灀，只需要朝管事妈妈甜甜一笑，就能获得犯错时的谅解和所有人的喜欢。只因为她有一个在王爷身边当管事的爹。
荇佳的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平常温婉的模样荡然无存。
钱婆子见她这样，便知是想通了其中关节，“如今府里几位太太互为犄角，你若成了事，就是六太太的大好助力。这样稳固地位的事，谁不是乐见其成呢！”
杏衣女子低垂下眼睑，似是下定决心般重重点头，“多谢妈妈苦心教导，荇佳醒得了，若有来日，必定重谢妈妈的好意。”
“姑娘说这话就见外了，”钱婆子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却并不阻拦荇佳往自个儿手上套的赤金福寿纹戒指。等牢牢套上去了才大惊小怪地推脱，“姑娘这是干什么，这些虚礼我不受的，你就像我亲女一样，我怎么好收这些。”
“此事容我好生思量思量，妈妈请勿张扬出去，也是全了我的心意。这是我孝敬您的一点小东西，从此以后您还得多提点我呢。”
荇佳见她如此做态，表面恭维，心里却再也没有先前那种纯粹的感激之情了。
轻轻松松就稳住了钱氏。见她笑得合不拢嘴，荇佳就知道就知道保密的事成了。
她心底不禁嘲讽一笑。眼皮子浅的，一个金戒指就打发了。
有了来日，还怕没有办法让她闭嘴？
庭院深深，春阳洒在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身上，分外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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