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等着那个决定我命运的女子的到来,不知以我的身手,能不能打出皇宫去,与其让她人来慢慢折磨,不如闯一闯吧,谁不是说过吗,爱闯才会赢。
一串脚步声回荡在空气里,我觉得自己的心儿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德妃终于来了。
她像是出席盛大的晚宴,打扮得格外漂亮,梳双鬟望仙髻,头饰八宝花钿、玳瑁簪子、宝石抹额,身穿紫色罗裙,罩水云薄绿轻纱,束鸳鸯双佩长丝带。即使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女子。
她示威似的看着我,我身上虽只穿着宽大的囚服,但仍保持着淡定而高贵的神情,冷然道:“德妃娘娘如此盛装,是来为书宸送行的么?”
她看着我,眼中射出不可遏制的嫉妒之色,咬牙道:“颜书宸你今天落在我手上,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比死更痛苦。”
我扑哧笑道:“想做什么就做吧,何必还加个开场白呢?”
我并不是蠢得真想找死,只是一个人在被激怒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疏忽,让我有机可趁,得以逃出生天。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道:“你想激怒本宫吗,想死得痛快些?本宫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尝尽痛苦的滋味,再要你的命。”她诡异一笑,道:“把那两个奴婢带上来。”
带到我面前的是韵秋和鑫儿,俩人都满脸血污,模样狼狈。鑫儿这样我倒可以理解,但韵秋,我承认自己真的不懂她。
在危险关头,我终定下心来,这次小命是否能保,就要看我是否能找到那个渺茫的生门。德妃只是想对付我,我心中暗道:“自己对她俩表现得越不在乎,她们所受的折磨就会越少。”想到这里,我淡淡道:“娘娘把他们带过来干什么?我可不想再看戏。”
德妃摇摇头道:“应该说韵秋演戏的水平还很差劲才对。你知道吗,这个傻瓜,居然执意要求要过来陪你。本宫念在你们主仆一场,就让她来给你送送终。本宫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我冷哼一声,道:“本宫才不需要一个叛徒的假惺惺。”又道:“你以为把她们打一顿,我就会心疼么?不要白费工夫了,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吧。”
哪知德妃听了却更笑得花之乱颤,好不容易歇下来,方道:“你以为是本宫打她们么?本宫才没这个闲工夫呢。那时她们自己狗咬狗,可怪不得别人。”她忽然又阴沉下来,狠狠道:“本宫就是不明白,为何你可以突然之间变得那么美,你已经是皇后了,为何还要跟我抢皇上?”
原来她也是爱岚楚的么?我这般想到。
她走进一步,俏脸几乎贴着了铁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道:“你为什么不哭,不闹,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不过,”她得意地笑起来,“本宫今天就要把你这高贵、美丽践踏得一文不值。”
“来人,给我打开牢门。”
我正等着这一刻,那粗如儿臂的铁栏是我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唯一的希望便是打开铁门的一瞬间。
我虽然仍是平静地站着,但全身已集聚起所有力量,只为一击。
但我看到从德妃身后走出来的开门的人,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们竟然是大内十二高手中的两人,我曾看过他们练武,那是真正的武功,我的身手应付一般侍卫还行,但他们,随便一个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胜过我。原来我还是小看了德妃,以为自己来自现代,便定强过她们这些古人,却不知这些准备将一生都奉献给后宫的女人,其思考之周密,计谋之先进,远非我所能及。
她仿佛看穿我的心般嘲讽道:“别忘了,韵秋可一直都是我的人呢,虽然她在最后居然会被你给‘感化’了,但她以前可是给了我不少情报,其中之一就是你居然会些稀奇古怪的武功。为此,本宫还好好地费了一番心思。”
她娇叱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大内高手还真不是盖的,每出一招都封死了我的退路,我勉力挡了两招,便被他们一人抓住一只胳膊,押到了德妃面前。
德妃笑嘻嘻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我眼前比划。我暗叫吾命休矣时,却听她吩咐道:“把那贱人的脸给我抬起来。”
一个侍卫抓住我的头发,使劲往后扯,我的头不自然地仰起来,正对着德妃。
她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立刻杀你的,我会让你再次享受丑女的滋味,而且这次,保证会让你丑得不敢见人。”
耳边充斥着她恶毒的话语,伴着鑫儿韵秋的惊呼声,我感到自己脸上传来一道又一道剧痛,血一滴滴落下,在地上绽开成花,那已近乎疯狂的女子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脸甚至已渐渐对疼痛感到麻木。
她终于累了,停下手来,满意地看着她的杰作——我的脸。
“放开她,把她连同这两个奴婢都关进去。”她说道,我仰得酸痛的脖子终于得以解放,被狠狠地扔进牢里。一面镜子掉在我面前的地上,“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她说罢得意地扬长而去。
我缓缓拿起地上的镜子,其实不用看我也能想象得到,我的脸该被毁得多么厉害,但我看到时仍是不敢再看第二眼,那太可怕了,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完整的,只怕无论是谁都再认不出是我,那已不是一张人的脸,而是魔鬼的容颜。
鑫儿哭得泪流成河,韵秋亦是啜泣不止。
“你哭什么哭,娘娘都是被你害的。”鑫儿对着韵秋大声吼道。
韵秋抽咽道:“奴婢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娘娘,奴婢该死,就请娘娘杀了奴婢吧。”
我把镜子一摔,捂着脸道:“不要哭了,本宫还没死呢,你们干嘛就一个个像哭丧似的。”
她们果然被我说得一愣,停止了哭声。韵秋小心翼翼的过来道:“让奴婢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鑫儿狠瞪了她一眼道:“要包扎也不要你来。”说着也要过来。
我忙道:“不用了”,又对韵秋道:“本宫并不是不明理的人,也相信你有苦衷,不要再自责了。”
韵秋凄然摇头道:“韵秋害娘娘变成这样,奴婢已是死不足惜,但韵秋一定要告诉娘娘,若是没有他,奴婢是死也不会陷害娘娘的。”
我看着她,一字字道:“揽衣推枕歇更漏,悄悄洞房春心愁。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德妃一说到它,你就改变了主意?”
“娘娘还记得那个玲珑结么?”
我点点头。
我当然记得,就是那个结,再一次唤起了我对爱情的美好想象。我按了按怀中,尽管已身无长物,但我仍把那结了一半的玲珑结贴身放着,我以一种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收藏着它,或者为了回忆,或者为了祭奠。
韵秋沉哑而动情的声音传来,“他是我入宫后不久遇到的一个宫廷普通侍卫,我们从相遇、相知到相爱,整整三年了。半年前,在娘娘还未进宫的时候,我们在幽会时不小心被德妃撞见,从那以后,为了保全对方,我两人便一直为德妃所用,替她办事。娘娘所念诗句乃是韵秋私传给他的情诗,不知德妃也怎么知道了。德妃一直用他来威胁我。奴婢这条贱命死不足惜,但为了他,我不得不……”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忽然间,我是真的不想再怪她了,柔声道:“韵秋,我原谅你了,真的。”
鑫儿看着我的脸,痛心地叫道:“娘娘,说不定这次她又要使什么诡计,你都被害成这样了……”
“住口!”我叫道:“不要再怪韵秋了,要怪只能怪德妃。”
鑫儿愤愤地别过头去,似乎仍不能释怀。
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难堪的沉默。
过了良久,外面忽传来一声:“参见皇上。”
“他没事了!”我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欣喜,然后才想到没脸见人的问题。
捂着脸,从指缝中看他逐渐接近的身影,我忽然觉得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并不好受。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我竟已开始在乎他了。
他停下脚步,道:“怎么捂着脸,不敢见朕么?”
我不答。
他忽惊呼道:“怎么会有血?快打开牢门,让朕看看。”
我忙道:“不用了。”说着放下手来。
忽然间,我已决定,没必要遮遮掩掩,让他知道也好,看看这家伙是否只爱我的容貌。
他的脸上出现惊骇欲绝的表情,似乎不能相信这就是我的脸。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是谁做的?”
我摇摇头道:“是谁做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否还能接受这样的书宸。何况皇上若真想知道是谁,又岂会查不出来?”
他别过头去,不敢正视我的脸,只道:“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我却一阵心灰意冷,淡淡道:“皇上万金之躯,实不该来这种地方,请回吧。”
他略顿了顿,终于道:“你好好保重,朕会尽快弄清真相,到时候再来看你的。”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全身虚脱,坐倒在地上。
“娘娘,皇上他……”鑫儿下了下决心,方道:“他嫌弃你的容貌了。”
我冷静下来,淡淡道:“这脸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何况是他。人的心理的就是这样,骤然见到可怕的事物,心里就会排斥,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我虽然用心理学的知识努力为他分辨,但那种失落的感觉却依然丝毫不减。
*
这一夜非常静,静得只听得见人心跳的声音。我睡在草席上,因为这床很窄,鑫儿和韵秋便都睡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韵秋缓缓起身,注视了我良久,又躺下去,然后一声清晰的划破某样东西的声音传入耳膜,声音并不大,但很清晰,藉着从铁窗漏下的月光,我能看见她的头无力地垂倒在地。
我忍住眼中的泪水,静静看着这一切。晚夜像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我一动也不敢动。
第二天,我站在晨曦中,静静默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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