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皇帝又病了一场,渐渐不上朝的日子多了起来。但朝中事务也因此多分与三位皇子处理,凌子墨倒是比从前更忙了。
梦蝶的风寒却一直没有好彻底,春寒料峭的日子时常咳个不停,但暖和的日子毕竟开始多起来。忽然有一天,絮园中的柳条便悄悄地冒出了点点嫩绿之色。
凌子墨来絮园的日子不多,他生怕梦蝶闷着,知道她好读书,于是给她搜罗了两大箱书籍。其实梦蝶也不闲着。她与初春、紫画将去年冬天烧过的花圃再翻了一遍地,又让林夕寒弄来一些种子,播了下去。从此日日上肥锄草,忙得不亦乐乎。
凌子墨有时留宿,有时却只是来用个膳,或是小坐一会儿。他平时忙些什么,梦蝶从来不问。他若来了,她便和他聊聊花圃里种苗的长势,或是说说平日书里读到的一些奇闻。
他的脸色总是疲累沉重的时候多,轻松愉快的时候少,梦蝶便知道朝中局势只怕不好,两派的斗争大概越来越激烈了。她还知道自己的父亲必然也是使凌子墨疲累沉重的原因之一,他将自己嫁入王府,定是以此为胁,对凌子墨有所要求。但她却什么也不能帮他做,只能安静地呆在絮园,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在他不能喘息的时候,给他一点点自由的空间。
现在王府里的人,都已经看出正妃并非失宠,之前的风言风语也平息了下去。吴佩卿照样从无来往,陈玉茵则仍然三五不时地来请安。梦蝶其实清楚,凌子墨也时时在她二人处留宿,但她却从来只作不知。正因如此,三人暂且相安无事。
三月初九,如妃生辰。
虽然没有一个女人喜欢自己又老一岁的,但如妃身份不同,寿宴还是要大肆操办。只不过毕竟是后宫之事,因此只邀请了女眷。炜王府与太子此时势如水火,自然是不参加的。
这日一早,天有些阴沉,是晴是雨还看不分明。梦蝶与陈、吴二女与如妃份属婆媳,论理不能落于人后,便一同早早进宫。
到得月华殿外,自然是梦蝶走先。吴佩卿虽然不乐意,但毕竟身份低了半等,只能与陈玉茵跟在梦蝶身后进去。
进得殿内,只见如妃笑靥如花,太子妃陶悦若坐在她身侧,两人正相谈甚欢。见到梦蝶进来,如妃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梦蝶佯装不见,走到座前行礼:“臣妾等贺如妃娘娘芳辰,愿娘娘万寿无疆,青春永驻。”
如妃脸上笑意淡淡,轻轻“嗯”了一声。
三人又给太子妃行了礼,分别坐定。
梦蝶首先奉上寿礼,乃是一幅麻姑献寿的画卷。
卷轴打开,只见画中的麻姑是一位贵妇,眉目间隐约有几分如妃的模样,神情富足安乐,衣袂飘飘如仙,手中捧着一枚鲜艳丰硕的蟠桃,身旁有仙鹤飞舞。
陶悦若惊叹了一声,问道:“煜王妃,这画莫非是你亲手所作么?”
梦蝶微一点头:“回禀太子妃,正是愚作。”
陶悦若叹道:“上次听姐姐弹琴已惊为天人,想不到连画功也如此精湛!”
梦蝶笑道:“不敢当,只因要为如妃娘娘贺寿,才下了一番功夫,只盼能为娘娘讨个好意头罢了。”
如妃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一点头,示意宫女收下。
接着,吴佩卿献上一幅绣品。
梦蝶见她乃是在一块上好的缎子上绣着花开富贵,既可以裁作衣裙,也可以裁作被面,倒见得思虑周到;针脚匀密,花朵栩栩如生,可见绣功也十分了得。只是,她这图案绣的却是牡丹花。对于一般的富贵人家来说,牡丹倒也颇为应景,但如妃此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是富贵中的极致,牡丹倒有些衬不上了。
果然,如妃眼中一丝厌恶稍纵即逝,随即却和颜悦色地道:“卿儿的绣功真是不错呢!这幅花开富贵用来做被面岂不刚刚好么?今后若是空闲,能否为我再多绣两幅?”
吴佩卿顿时满脸喜色,起身行礼。她飞快地睨了梦蝶一眼,心道:再得王爷欢心有什么用,如妃不喜欢你也是白搭。
梦蝶却微笑淡然,视若无睹。
这时陈玉茵捧出一个瓷瓶,进献道:“娘娘,这是玉茵为娘娘特制的香料,名为‘凤凰’。”
帝为龙,后为凤,这“凤凰”二字的寓意,不言而喻。如妃大喜道:“玉茵果然有心,快呈上来看看。”
宫女将香料呈上,如妃拔开瓶塞,以手轻扇,立时便有一阵幽香在殿中散开。这香气浓郁而高雅,正适合如妃这样的贵妇熏染。
如妃笑遂颜开:“玉茵心思灵巧,竟能配出这样雅致的香,我也自叹不如了。”
陈玉茵带笑行礼:“娘娘这样说,玉茵可不敢当。想这制香之术,还是多亏当年娘娘悉心传教,如今玉茵才能在此班门弄斧。”
如妃听她这样说,甚是开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你却是青出于蓝了!”
梦蝶这才想起,陈玉茵本是宫中秀女,与如妃可能早就熟识。她立时又想到,陈玉茵能够赐给凌子墨做侧妃,只怕也是这位如妃娘娘的安排。
陶悦若这时在一旁笑道:“煜王还真是好福气呢!娶得三位妻子都这般心灵手巧。”
如妃却笑着说:“心灵手巧固然是不错,但仅仅如此,却未必能称贤妻呢!”说着拉过陶悦若的手,亲昵地道:“能像若儿这般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又识得大体,进退有度的女子,世间实在不多。”
吴佩卿闻言即道:“可不是么,太子妃正是臣妾等学习的楷模呢!”
这话说得陶悦若顿时面红耳赤,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梦蝶看着如妃与吴佩卿作戏,话中有话地,其实都是在变相地挤兑自己,心里并无半分愤懑,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人无论说些什么,也不能入得了她的耳中一丝一毫,只因她们与她毫不相关。
如妃身份尊贵,自然是王公大臣们讨好的对象。少顷,大臣家眷们便陆续到来,一时间贺礼堆积如山。宴席即将开始,皇帝虽因朝事不能亲至,但也颁下圣旨,为如妃贺寿,又赐下珠宝玉器无数,足见如妃圣宠不衰。
寿宴之后,如妃摆驾御花园,园中早已搭好戏台子,因早晨便见天色暗沉,工匠竟赶着把遮雨的篷子也搭好了。此时已过午后,天色仍不见晴朗,如妃点了一出《八仙过海》,即刻便热热闹闹地唱起来。
梦蝶性子恬淡,又与那些达官显贵的家眷们素无往来,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便觉甚是无聊。耐着性子听完了《八仙过海》,陶悦若又点了一出《劈山救母》。梦蝶今日起得早,虽然大半天都是坐着不动,但此种宴会,实在令人疲惫,再听了一会儿,直觉得昏昏欲睡。
突然有人扯扯她的袖子,接着在她耳边极低地道:“煜王妃,如妃娘娘有请。”
梦蝶诧异地转头,见是如妃身边形影不离的一个大宫女,想来是心腹之人。再一看如妃的席位,原来如妃早已不知何时悄悄退了场。
梦蝶见陈、吴二人听戏的听戏,聊天的聊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那宫女:“如妃娘娘找我吗?有什么事?”
那宫女脸上无甚表情,只行了一礼:“王妃去了便知。”
梦蝶点点头,悄悄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地离了席。
那宫女在前引路,两人直朝着月华殿的方向去。
“不知姐姐如何称呼?”走了一会儿,梦蝶开声问道。
“不敢,奴婢名唤灵秀。”
“灵秀姐姐,我们这可是要去月华殿?”梦蝶见方向虽是月华殿,但却似乎不是正殿。
“王妃去了便知。”灵秀摆明一副不愿多答的样子,梦蝶只好不再问下去。
一阵凉风忽然袭来,她只觉身上一阵寒冷,不由紧了紧衣领,抬头看天,越发阴沉,只怕随时要下雨。
灵秀引着梦蝶左绕右绕,只管拣偏僻的小道走,路上竟没有遇见任何人。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来到月华殿,却是一个偏门,想来是后殿。
殿内有些阴沉沉的,想来是因天气不好,又未到掌灯时分。梦蝶一入得去,直冷得又打了几个寒噤。
再绕得几下,来到一个小房间里。进去一片阴暗,梦蝶适应了一下,才看清这房间的摆设。房间不大,没有窗,摆着一张软榻,一张茶几,两张小凳,看起来既不像卧室,也不像偏厅,更不像书房,大概是一个临时供人休息的小间。
灵秀引了她进去,也不点灯,只福了一礼:“如妃娘娘说了,请王妃来此看一出好戏。”
“好戏?”梦蝶心中突然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什么好戏?”
灵秀诡秘地一笑:“王妃稍安勿躁,只需静等片刻,一会便知。”说罢,不待梦蝶再问,退出房去。只听一声轻响,原来出去之时,竟将房门也锁上了。
------题外话------
有没有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