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脉的冰谷最深处,这里没有四季。无论春夏秋冬,永远是冰天雪地,一片茫茫。风雪总是来得毫无预警,正如阳光也总是不期而至。
虽然萧诺嘱咐过她,一定要小心受凉,但风雪稍停的时候,梦蝶总要去谷口站上一会儿。在这一会儿之间,她总是遥遥望着弯曲着延伸向山下的那条小路,静静地站着。她的脸上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丝焦灼祈盼之色,却像是有着永恒不变的耐心与恒心,一定会永远地等待下去。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此时有五六个月,已经看得出腰身渐粗了。正如萧诺所料,冰川温泉与血蟾蜍一样,对治疗离血之症,有惊人的奇效。有萧诺在,又每日在温泉中浸泡三个时辰,她和宝宝都被调养得很好。
“宝宝,你说今天爹爹会来吗?”她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肚子,轻轻地道。
紫画“扑哧”一笑:“小姐,他现在哪里能回答你啊?”
正在此时,腹中突然一动,梦蝶“啊”了一声,对紫画笑道:“怎么不能?他可不安分得很呢!”
紫画惊讶地摸了摸:“小世子竟然这样聪明!”
“你怎知是世子?”梦蝶啐道,“也许是个女孩儿呢!”
紫画想了想:“小姐是想生个小世子,还是生个小小姐呢?”
梦蝶悠悠地去看远方:“我倒是想要个男孩子,像他一样……”
紫画摇摇头:“我想,王爷一定想要个小小姐呢!”
“为什么?”梦蝶疑道。
“将来也会像小姐一样美貌聪慧,温柔解语啊!王爷一定喜欢得不行!”紫画吃吃地笑。
“啊,原来是取笑我!”梦蝶轻捏她鼻子。
紫画急忙躲开:“啊呀,小姐害羞了!”
“死丫头!好的不学,竟学初春的贫嘴!”梦蝶伸手去挠她的痒,装作生气的样子,“迟早把你嫁出去!”
她大着肚子,紫画不敢过分与她嬉闹,只好站住了,任她挠得直不起腰,口里讨饶道:“小姐,小姐,紫画错了,饶了我吧!”一边笑得岔气。
主仆二人闹了一阵,梦蝶突然感应到什么,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紫画还没止住笑,弯着身子,不解地抬头看她,却见她蓦然回身,望向那条小路。
其实,这里只有茫茫一片冰雪,哪里有什么路?所谓的路,不过是走的人多了,便在冰雪之上留下的一串稍暗色的痕迹而已。但此时,在这条“路”的尽头,冰雪苍茫之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
紫画也已经注意到了,她习过武,眼力比梦蝶好,这时“呀”了一声,叫道:“是马车!”
梦蝶睁大眼,捂着胸口,上前两步,身子微微发颤。
马车!这是谁的马车?!
这冰谷之中,人烟稀少,只有当地极少数的几名猎户偶尔出没。这会是谁的马车?
风渐渐地大起来,天色有些暗沉,似乎又要下雪了。
紫画看了看天,皱眉道:“小姐,要起风雪了,先回去吧!这马车,没有小半个时辰,还到不了呢!”
这却是实话。所谓“看山跑死马”,此刻那马车虽然已经在视线之内,其实只是因雪地衬得明显,真要到达谷口,只怕还要一阵时间。
梦蝶摇摇头:“不!是他!我知道!”
紫画越发皱紧了眉。林夕寒将她们送到天山,便即刻起程回了京城,算算时间,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只是,现在只不过看到一辆马车,又岂能断言凌子墨就在其中呢?
“小姐,即使是王爷,也没有这么快过来啊!风雪渐大,我们先回去吧!如果真是王爷,相见不争这迟早之间啊!”
“不!”梦蝶只将身上的披风紧了一下,“我要在这里等他!”
细细的雪花,一片两片地飞起来。紫画急道:“我的好小姐,如果不是王爷又如何?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宝宝想想啊!”
谁知梦蝶充耳不闻似的,只坚定地道:“他来了,我知道!”
紫画无法可施,只得跺跺脚,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摘下来,披到梦蝶身上。梦蝶任她摆弄,只管死死盯着那个黑点。
风渐大,雪渐密,风雪之中,那黑点若隐若现,却慢慢靠近,慢慢变大。
紫画站在梦蝶身边,极力用身子为其挡住风雪。梦蝶却任刺骨的风冰冷的雪扑打在脸上,一动不动。
黑点越来越大,蹄声越来越响,已经可以看见,驾座上有一人,正扬鞭策马,顶着风雪飞驰而来。
等到终于看清那驾车之人,梦蝶身子微微一晃,紫画急忙扶助她,急道:“小姐!”
两人都已看得明白,那是林夕寒。
难道只有林夕寒吗?
梦蝶只是一晃,便稳住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没事。”
林夕寒显然也已经认出她俩,猛抽了一鞭,马儿吃痛一跃,瞬间来到两人身前。林夕寒一拉缰绳,马车立时停住。
他翻身下车,来到梦蝶身前。
梦蝶淡定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激动和紧张的神情。她看着林夕寒神色复杂的表情,忽然不敢开口。
他真的来了吗?还是只有林夕寒回来?
她已经等待了这么久,这么久!原以为自己真的有无穷无尽的耐心等待下去,但这一刻,看到马车驰来的这一刻,她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确定。
林夕寒没有说话,却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马车前。
梦蝶惶惑不解地看他,林夕寒轻轻点头。
车帘厚重地垂着,大风只微微卷起一角,雪花却飞不进去。
他在里面!
梦蝶知道!但她立了半晌,颤抖着伸出手,捏住了帘子一角,却没有勇气掀开。
他是在里面!
但里面的他,还是那个有着灿烂星眸,温暖怀抱,会宠溺地喊她“小妖精”的凌子墨吗?
她一手按着胸口,像是想按住那颗剧跳的心,闭了闭眼,一咬牙,另一手猛然一掀车帘。
只看了一眼,按着胸口的手,忽然捂住了嘴,极力忍住了口中那一声呼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车内,心痛得滴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车里只有一张软榻,榻上放着软枕,凌子墨斜斜倚在枕上,微微笑着凝视她。他的脸色苍白无比,神情憔悴不堪,颧骨高耸,脸颊凹陷,瘦弱得似乎会随时被风吹走一样,那一头原本如墨如漆的长发,竟然已经全部变得雪白。然而,即便如此,他那双灿烂的眸子,却依然闪亮如星,一如初见,竟使得满天满地的冰雪光华,瞬间暗了一暗。
他温柔的低语,像横亘了千万年的时光,遥远而悠长。
“万水千山,岁月久长。蝶儿,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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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梅想说,大结局还在明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