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凝，你与靖儿应是关系甚好罢？这么些年本宫还未听得谁敢对靖儿全名相称。”嘴噙莫名的笑意，皇后满脸兴味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她才稍稍正声补充道：“只是，皇宫有皇宫的规矩，日后你可勿要如此堂皇大胆地直呼亲王的名讳，否则，本宫可要依规行处了。”
敛下眉目，楼采凝硬着头皮回了声：“采凝知错，谢皇后娘娘教诲。”
“既然皇上属意本宫挑选，本宫也责无旁贷不能不从，你们可理解本宫？”稍微带着些懊恼，皇后带着笑意轻眺着座下的二人。
“青黛理解，谨遵姨母的安排。”唇角含笑，柳青黛自觉心情甚好地温婉回应道。
慢慢从适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楼采凝稳定了自己情绪，也是顺从地回了声：“民女采凝谨从皇后娘娘安排。”
皇后满意地执起了搁在一旁的温热的青瓷杯，轻啜了一口百花茶，海棠纹雕花的护指上镶有精致万分的碧玺与珍珠，动作雅然贵气。
随后，她搁下瓷杯，一双凤眸含着些威仪地望着柳青黛：“青黛，本宫听闻七公主遭宝珠下毒，那个下毒的人可有严惩？”
“回姨母，那丫鬟被杖打一百逐出了府，但是绝没有大户人家敢聘请她，出了王府的她估计日后也难以寻着生计，性命之说也难以保证。至于紫霞，王爷已经把她交由官府发落了，宝珠也一并被遣出了府。”
不知为何，楼采凝觉得柳青黛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神噙着异样的神采，云淡风轻的感觉，看的她身子又是一阵冷颤。
“哎，实在叫人难以想象为何那紫霞竟忍心毒害可爱单纯的七公主，更别说七公主可是八王爷的心头珍宝了。”德妃面上满是惋惜地叹息了一句。
宣妃听罢也是一阵叹惋：“臣妾也听想不到她竟做出这般愚事，这王爷府内可是乱事横生，八王爷把她们二人逐出了府也已经是一项仁慈了。想当初八王爷对这二位小姐也可算是恩宠有加的……”顿了顿，她似想起了些什么，夸张地抬起素手以丝帕掩嘴惊呼了一声：“啊……臣妾此话并非是要刺激青黛你，臣妾实在是……”
“不打紧。”青黛柔柔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反倒是带些认同地接话道：“宣妃说的是实话，宝珠妹妹确实是个灵动美好的女子，作为姐姐我对她的遭遇也是同情非常。至于紫霞妹妹的错举估计也是想要让王爷把更多的注意力放于自己身上，情爱红尘，哪个女子不持这样的想法，只是……”
稍稍顿了顿，青黛嘴噙微笑，语气却是满满的遗憾：“青黛听闻皇上对这件事震怒非常，竟然把紫霞妹妹发配边疆，就连原是那丫鬟主子的宝珠妹妹也一并恼恨，发配到了边陲之地即使殷尚书万般求情也是没有转地……如是看来，怀着不善的心做人，总该没有好下场，宣妃，你说是么？”
丝帕掩唇，宣妃委婉笑道：“青黛说的是。”
“臣妾认为这在情爱中浮沉的女子都怀着赤子之心，钟情于自己的夫君爱人，有些时候耍些心计也不过是为博君心。”德妃浅尝了一口花雕瓷杯中的扑鼻花茶，似若随意地插上了一句。
“德妃这番意思，可是认为只要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便可罔顾规矩？”秀眉斜睨，青黛面带浅笑地问道。
德妃的面上表现出了几分惊诧，那流苏发簪随着她头颅的微移在空中闪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臣妾可不是这般意思，青黛着实让臣妾愧颜。毋论是在哪儿，臣妾坚信，规矩总能做出公正的判决。”
说罢，她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面容带着些崇敬地转身面向凤仪的皇后，接道：“就如昨夜华美人滑胎，娘娘可是迅捷地寻出了这背后的凶手竟是莺贵嫔，按照宫中的规矩，她被打入了冷宫。臣妾只想说明，只要是因着自己的私心做出什么大不道的事宜着实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臣妾等应以此为戒。”
眼神闪过些锐利，皇后带着威严点头笑接道：“德妃说的是。本宫掌管后宫大小事宜，实在不愿瞧见姐妹间暗地里争锋吃醋的场面。”
“臣妾定遵循娘娘的教诲，望这后宫和睦一片。”德妃面带恭敬地垂首应道，瞧见她这般举动，宣妃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些鄙夷，倒是如美人，一脸的沉静淡笑，并未插足表态。
室内忽地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静，安然中只听得瓷杯与瓷盖相碰的声响，并无其他，纵使这两旁站着好些宫女太监，却又觉不出有多少人气，硕大的宫殿多了些凉意。
“采凝，你对这皇宫的生活有些什么想法？”似乎不愿放任楼采凝兀自低调，皇后硬是要把众人的焦点吸引至这个面色清冷的女子身上。
沉吟了一阵，自知自己无法回避，楼采凝晶莹的眼眸在明晃晃的灿光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娥眉高扬，樱唇紧抿，乍一看上去就如那圣洁无私的圣母般，盈满别样的光辉：“恕民女冒犯，采凝认为宫中生活不如寻常百姓来得平安幸福。”
“哦？此话怎解？”
某种闪现着无限神采，楼采凝颇带些感性地回道：“纵使家徒四壁人口单薄，但只要心心相系心中怀爱，平民同样能活出精彩；纵使粗布麻衣粗茶淡饭，但只要知足常乐，再多的贫困也不过是淡薄云烟不足为惧。采凝认为生活不必富贵不必奢华，不必苦心争取不必钩心斗角，只要知足。”
说罢，室内众女子心中各有所思，面上各有所感，说不出孰真孰假，只是这短暂的沉静无一不泄露她们心中的诧异。
“只可惜皇宫不比民间简单，宫中各人小小的一个举动都有机会影响皇朝的命数，民间的祸幸，楼姑娘，你认为臣妾说的可是道理？”沉默许久的如美人含着盈盈地笑意睇凝着楼采凝，声线柔和，目光明净。她并未像其他人一般直呼她采凝，却是用“楼姑娘”的称谓，这让楼采凝不觉对她多瞧了几眼。
“一条生命就此逝去，只是把凶手打入冷宫，采凝愚见，这对生命实属大不敬。”
“扑哧”，忽地，德妃竟轻声笑了出来，一双水灵的清眸弯成了一道明月，“采凝小姐，你可真是一位奇女子。”
楼采凝娥眉微挑，她不懂为这究竟有何好笑，“恕采凝愚昧，我……采凝实在瞧不出这其中的笑点，生命于我而言是严肃的的事宜。”
听罢，德妃正了正脸色，那适才的笑靥竟转眼间转换成了淡淡的漠意。
她静静地望着楼采凝，说不出这其中含着的情感，只知道她的声线竟多了丝尖锐，一反惯有的清灵，“你知道些什么，不过是个平民的女子。在后宫中，要说什么最不值得尊重，那便是生命了。人常道‘红颜命薄’，但是世人都说错了，命薄的是红颜腹中的胎肉，选错了时辰选错了娘亲，他们便不配有生存的机会……”
“够了，德妃！”皇后蓦地沉声叱了一句，面色阴沉。
众人心中一茬，面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声叱声，德妃面上稍稍显现的迷茫与轻狂一霎没了踪影，剩下的是慢慢的疚色与慌意。她急急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扣”地一声跪下身去，头颅使劲地帖向地面慌神说道：“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一脸的愠色，脸上的威严乍现。她深深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德妃，沉声说道：“翠贤（德妃闺名），本宫知道你一直无法忘怀你曾经滑胎一事，本宫也遗憾并未找着这背后的真凶。但是如今你在小辈的面前竟是失了分寸，失了皇家的颜面，你说，本宫应该如何惩治你？”
“臣妾，臣妾知错了……就罚臣妾，在景仁宫静思己过，罚抄经文……臣妾知罪……”
“皇后……”楼采凝正想出声说些什么，那坐在她一侧的柳青黛却轻轻抓了抓她的纤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皇后望着德妃，面色稍稍带些温度，“好，本宫就如你所言，罚你在景仁宫认真抄写经文三日，思虑你今日的错失。”
“谢皇后。”德妃恭敬地应了声，才在婢女的扶撑下站了起身，垂着头离去。
不知为何，望着黯然离去的德妃，楼采凝心头徒生了一种同情，也不顾柳青黛的按压，倏然出口：“德妃娘娘，您的身子还可以生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