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生生地让德妃的脚步停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扭头,也不顾那妃子的礼仪和婢女的惊慌,她竟踏着鞋屐“哒哒”地奔向楼采凝。
“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从她滑胎以后,太医便断言说她从此不能再生育了,也就是这一生她都没有机会怀有龙胎,若不是皇上对她还算恩宠,怕是她早已被遗忘在后宫冷漠的人情之中了。
忍受着德妃紧紧握扣住她手臂的疼痛,楼采凝颔了颔首:“我从未骗过人。”有病就是有病,无病就是无病,她从不作虚假报病。
德妃顿时泪眼婆娑,面上有着感激与欣喜的复杂表情:“那,那你能不能……”
“德妃,胡闹够了!”
恰在这时,皇后脸色严肃地拍了拍凤椅,声音之大不难瞧出她的愤怒。说罢她死死地瞪着德妃的贴身丫鬟,怒目而对:“还不快领着娘娘回景仁宫思过!”
“奴婢,奴婢遵命!”那宮婢此刻怕得浑身颤抖,慌忙上前搀住德妃的手,却不料被她狠狠地甩开,踉跄地跌落在地上。
“皇后,这姑娘……采凝她说臣妾还能生育……”
话还未说完,在一阵清脆的“啪”声后,德妃怔怔地看见原本坐在不远处的宣妃竟然走到了她的面前,狠狠地掌掴了她,再望上主座,却见皇后面色阴霾,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一般,不觉浑身颤抖了一下。
“德妃,我可以……”楼采凝见着这么一幕也是震惊,正想要前去说些什么,却被德妃抬手阻断了。
“采凝姑娘,十分感激采凝姑娘的美意,但是臣妾如今该回去景仁宫思过了。”说罢她垂眸转身,在那个已然站起身来脸色惊惶的宮婢的扶撑下缓缓地踏出了行宫。
呆呆地望着她的离去,楼采凝忽然觉得心头有快大石死死地压着她的心头,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这……就是后宫吗?
再回头,却见宣妃早已经做回了自己的专座,一旁的柳青黛定定地望着她,面上却无什么特异的表情,唇畔依旧带笑。目光移到坐在凤座上的皇后,却碰触到她破带深意又有些复杂的眼神。
敛了敛脸上的怒容,皇后柔和了面部的表情,头上的凤钗在堂皇的烛光中摇曳生辉,闪着耀眼的光芒,一如她红颜的唇色,让人望而生畏,“采凝,让你瞧了笑话,实在是本宫管教无方。只是本宫也想让你明白,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毕竟你已人在宫廷,许多事情可由不得你自作主张,平民的淡然和乐能否在宫廷实现,还是个不解之谜,你可懂本宫的意思?”
说罢,皇后一张凤容柔笑满面。
低垂着晶莹如黑玉的双眸,深深呼了一口气,楼采凝才低低应了声:“民女懂得。”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凤眼在底下不远处恭敬站着的沈公公身上扫了一眼,随即她微微抬起了玉手,向他轻挥道:“小沈子,吩咐御膳房呈上晚膳,今夜本宫就与宣妃、如美人以及两位姑娘相携用膳。”
凤袍下滑,露出了皇后手中刻有珍奇异兽、镶有各色宝石的图腾手镯,一如那明晃晃的照明烛灯,刺入人眼。
“喳。”沈公公怪异地笑应道,一张清白的脸满是谄媚之色,十足的奴才样。
就在沈公公扭腰走出厅堂吩咐奴才的当儿,青黛和宣美人便把注意力投放在了手镯上,两人轻举纤手,手执丝帕,巧笑嫣然,嘴上满是甜腻的赞美之言,真是好一幅玉女含笑图。
皇后似乎也很享受与二人谈笑赞美这异族的贡品,就如适才那德妃的失言并未存在过一般,面上充满着谈笑的乐意。
楼采凝头颅依旧低垂,只是此刻出现在她面上的却是刚入王府时的那张冷冽面容,毫无情愫,淡漠如雪。
如美人一脸柔色,面上虽是认真参与到皇后几人的交谈,一双精明的水眸却不时睨向楼采凝,偶尔闪过几丝别样的光芒。
……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晚膳,楼采凝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只因她不再需要绷紧自己神经参与到后宫女人们的交谈中,只不过是区区几个女子,却让她犹如饱受了一番毒蛊侵袭一般心中挠挠难耐,若是让她不觉意踩入了后宫三千女子的浑水,她该是有怎样苦痛的下场?
“小沈子。”皇后端庄雅然地又是凤手一挥,沈公公便如那影子一般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子低垂,动作恭敬地作揖回道:“奴才在。”
嘴噙微笑,皇后一瞬不瞬地望着楼采凝说道:“采凝今日也受累了,你且引路带她前往钟粹宫休憩。”随后,她把目光转向了青黛,面色柔和地接道:“至于青黛,我们姨甥二人也好些日没有谈心,今夜皇上留在长春宫,你便留下来陪本宫罢。”
“谨听皇后娘娘安排。”楼采凝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微微鞠身福道。虽说这是明显的差别待遇,但是能够获得自由自在她却是求之不得,向来皇后也是属意让青黛当那正妃,她也只能在心中替纳兰靖稍稍同情便是了。
“青黛晓得。”微微泛起了一个笑颜,柳青黛盈盈站起身来福了福,随后又转过身去,对沈公公轻声说道:“沈公公,就劳烦你好生照顾楼妹妹了。”
“奴才定当尽心,青黛小姐请放心。”沈公公恭敬地弯身一鞠躬,尔后在前头引着路,带着楼采凝头也不回地走向殿门处。
皇后等人颇有些深意地望着楼采凝离去的身影,直到沈公公轻轻关上了殿门,楼采凝才听得入门前那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
走出殿外,早已是华灯初露,繁星满缀。夏日的夜晚总会吹拂着一阵柔柔的和风,夹杂些泥土的清新与繁花的芬芳,沁人心脾,让人舒心。
楼采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角瞬间因着那份自由与清新之意上扬起来,那少许的淡漠之意此刻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的抒怀。
“采凝小姐,你可要跟紧咱家,这皇宫曲径复杂,若是小姐迷了路,咱家可是担当不起啊。”一改在殿内的恭敬谄媚,沈公公拂尘一挥又恢复了先前的鄙夷与傲慢,鼻头轻哼一声,他的话语中满是不耐。
“劳烦公公了,采凝定当紧随。”并未着气,虽说不喜欢这繁文缛节,更不爱受些什么规条束缚,但是楼采凝是明白人,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仍是晓得的。此刻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出这个太监对自己的不屑呢,只是她倒也不介怀,若是让她对着太监也要费一番口舌应对,她更觉得凄苦。
“咱家怎敢抱怨劳烦,只是咱家也是有不少事情要忙碌,只要小姐不要为咱家再添些麻烦,咱家更会感激小姐便是。”面上挂着明显轻视的笑意,沈公公别有深意地笑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开口了。
楼采凝也并未接话,反正自己也并不打算在这宫中旁生枝节,只要好好应付明日的礼仪实训,她便可以出宫回王府了,也不必多番惧怕在这宫中见到那个人了……
王府内虽说有个可恶的纳兰靖,但是却也没有太限制她的言行,不过是做个侍妾,天下女人之多,她也未必入得纳兰靖的眼。随意他想怎么圈困着她,只要能够继续她的研医学毒又能保着师父师伯的安宁,她乐意接招。
就在她浮想多番之际,沈公公把着一只黄灿灿的灯笼把她带至一个清幽的院落,走在蜿蜒狭小的亭路上,两旁开满了清丽美艳的荷花,披着白蒙蒙的月光,别有一番清净舒心的感觉。
“公公,”楼采凝蓦地开口唤了一声,引来了沈公公略带些不耐烦的疑问声。
“公公,可否让我在这一处亭子逗留一番?仲夏之夜,采凝想要好生感受自然的宁静与荷塘的静谧。”带着些恭敬之意,楼采凝轻轻地问了一句。
回过身斜着眼瞧了楼采凝几眼,沈公公语气傲然地回了一句:“只是皇后娘娘吩咐咱家要安顿采凝小姐,如今你这一逗留可不是难为咱家?”
低首垂眉,楼采凝轻轻地对沈公公福了福身,“采凝逗留片刻便会离去,若是公公忙碌可先行离去,稍后采凝询问宫女这钟粹宫的位置便可。”
“既然采凝小姐这般说,”沈公公面上逐渐了有了些笑意,不紧不慢地用那尖细的嗓声又说道:“咱家也不好拒绝。”
“喏,”举手向不远处明晃光亮的宫楼指了指,沈公公尽职地为她指明了方向:“那便是钟粹宫。咱家稍早前便吩咐了些宫婢小太监前往收拾,若是采凝小姐赏荷末了,前去吩咐一声便可。”
说罢,他甩了甩手上的拂尘,轻笑了几声,声音怪异非常:“那么咱家就先行离去了,若是采凝小姐有什么吩咐,告知宫婢一声,咱家定当前来。”言罢,他轻轻弯了弯身便扭腰扬长而去了。
楼采凝微抬头颅,一张清丽的容颜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轻轻闭上了清灵大眼,睫毛在微风的吹拂下盈盈而动。就是这种感觉了,自然的气息,这些日来,她甚少如从前在百花谷中一般享受自然的爱抚了。
轻移莲步,她仍是闭着一双美眸,旋身轻转,轻盈的步子就如同清风般转到了湖中的凉亭中。楼采凝唇角不断上扬,心中的那份轻松喜悦之意就如同挡不住的潺潺流水一般从缝隙中溢了出来,伴上那阵阵悦耳动人的轻笑声,让这个宁静的荷塘更添了分美意。
她禁不住的身子在亭中旋转不止,一身纤薄的素衣在空中飞扬,铺上了月光的神秘薄纱,就如同落凡的荷花仙子在荷塘中飘舞一般,美艳动人。
这时,除了那不知名的虫儿悦耳的声音外,却不知从何方竟传来了几声由浅转深的击掌声,让楼采凝轻呼了一声霎时停了下来,一张美颜上满是惊诧之色。
“谁?”她凝眉低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