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在刽子手斩下宫延平和仇狼首级的那一刻,上万名闻讯赶来观刑的百姓齐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感谢皇后娘娘的恩德,其声撼天震地,其情催人泪下。
清尘突然扬鞭催马往城门口疾驰而去。
她果真是个不祥之人,不但克死了亲生爹娘,克死了倍受百姓们爱戴的先皇,还连累了身边所有的人,更殃及黎民百姓遭遇了天灾人祸的摧残。
她,无颜面对那些质朴纯善的百姓!
娅楠等人驭马紧随其后。
而凌阡陌和陈勇带着剩下不到七十人的禁卫军押着铁箱跟着。
监斩台上的郡守罗杰站起身,久久凝望着暖阳普照中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激动又感慨万千。
没想到皇后娘娘竟将所有赃物交由他全权处理,还给了他一块碧绿的蝶形玉牌,言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凭玉牌去找‘醉云居’的掌柜帮助。
我朝先后有两位如此贤德谦和的皇后娘娘,真乃大幸也。
想起之前清尘曾说,‘我希望无论何时何地你始终都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罗杰一脸坚定刚毅:皇后娘娘教诲,微臣定铭刻于心,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话说清尘一行人骑马疾驰,几天后来到了淳风渡口。
淳风渡是湄江由南向东的一个重要渡口,而湄江起源玉雪山,贯穿南楚境内,最后汇入东晋的幻海。
清尘之所以选择走水路,一是从水路到京城最为快捷,二是料定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若走陆路暗袭将层出不穷。
最主要的是,淳风渡上势力强大的御花堂堂主叶淳风跟清尘有过命交情。
两人因误会而结识,数次较量后成了好朋友。
后来得知清尘乃女扮男装,叶淳风非但没有生出嫌隙,反倒愈加亲近,但凡清尘有事,必全力以赴。
娅楠拿着清尘给的信物秘密去了御花堂分坛。
很快,早已得到密令的分坛宋坛主就带人送来一艘坚固的大船,还派出了数名最有经验的水手,并亲自送清尘等人上船离去。
蔚蓝天空中片片白云薄如轻纱,河风将白色的帆布吹得呼呼作响,推着船只向前行驶。
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河面随船只的移动荡起一轮轮涟漪。
一路顺风顺水,三天光景就已越过数重山峦,来到了最为凶险的九曲连环。
连着三天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墨色浓云布满天际,凛冽河风呼啸而过。
负手玉立于船首,望着两岸巍峨耸立的高山峻岭,清尘轻叹了一声:“九曲连环到了。”
“是啊,九曲连环到了。”娅楠站在清尘身旁,一脸凝重。
九曲连环渡,有来无回路——
生活在湄江两岸的人都听过这首民谣。
据说上古被后羿射下的九个太阳很不甘心,便潜入湄江之中兴风作浪,恰好女娲娘娘经过,就将九块补天之石投入河中,化作巨石分别将那九个太阳镇压其下。
因其位置错落有致,又独立成环,故得名九曲连环。
风平浪静时,过往船只将其作为标志,安全渡过这最凶险的河道。
风大浪急时,横陈在河中的巨石就成了催命符,稍有不慎,遇到浪潮和漩涡的船只失控后直接撞上巨石,船毁人亡。
巨石上的斑斑暗迹记录了无数悲剧的发生。
听到二人对话,凌阡陌看看天际,又看看河面,但觉水天一色,四周出奇平静,却隐约有肃杀之意。
正要说话,领头的水手已然大声吆喝道:“兄弟们,九曲连环到了,大家打起精神,务必小心谨慎——”
风越来越大,吹得船身左右摇晃,河面不时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水花,回归河面后又生出大小不等的暗色漩涡。
这时,舱门打开,张华面色不渝地走了出来:“将军,蕊儿姑娘晕船得厉害,你去看看吧。”
狠狠瞪了张华一眼,凌阡陌转而看向清尘,原本尴尬忐忑的心在见到她始终盯着前方恍若未闻后,莫名的怅惘失落。
那一夜,不知蕊儿姑娘从何得知抓到了杀她家人的凶手,苦苦哀求他带她去前厅,而他居然鬼使神差答应了,没想到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第二天他们离开的时候,蕊儿姑娘竟执意跟随,说是家人没了,想投靠京中的远房亲戚。
拗不过她的哭求,又怜她孤苦无依,再加上陈勇等人的劝说,他便答应了让她同行。
谁知一路上她百般讨好于他,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令他不胜其烦,劝解无果,只好避而远之。
而最令他烦心的是,清尘至始至终那淡漠疏冷的态度。
他知道,宫延平死了,就很难查出幕后主使者了。
毕竟宫延平身为一军统帅,极得皇上宠信,若无人指使,又怎会犯下那等十恶不赦之重罪?
而且看他样子应该是知道娘娘身份的,却率军夜闯郡守府企图伤害娘娘,显然是得了那人的命令。
此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都怪他一时心软以致草率行事,如今断了线索,又麻烦上身,真是后悔莫及。
再次看了清尘一眼,凌阡陌咬牙呵斥道:“已经到最后一个弯道了,你叫她忍忍就好,况且本将军又不是大夫——”
话未说完,突听船尾水手失声叫道:“不好,船破了!”
娅楠第一时间冲向船尾,凌阡陌也同时紧随其后。
流影和云龙紧紧守在傲然未动的清尘身旁,精卫们纷纷涌向船首,全神戒备。
扑向船尾的娅楠和凌阡陌见船底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浑浊的河水正汩汩往上冒,俱是神情一凛。
凌阡陌当机立断:“放船!”
张华和冲出来的一部分禁卫军得到命令,急忙去解大船一侧的小船。
另一部分禁卫军则护着闻讯而出的陈勇和蕊儿,以及那二十几个铁箱向小船而去。
水手们极力想控制住不停摇晃的大船,却奈何飓风狂浪太凛冽太汹涌。
已回到清尘身旁的娅楠和凌阡陌紧盯着巨石上的数十个黑影,浑身暴射出地狱修罗般的森寒杀气。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漫天箭雨随即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