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就吃一口吧!就算是菱儿求您了,成吗?您都已经七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窝窝头。
御膳厨的那帮婆娘也太不是东西,当初小姐贵为皇后时,赏赐给她们多少东西。而今见小姐落了难,为了讨好那新进宫的歌皇妃,便往死里刻薄自家的小姐。实在是狗眼看人低!
躺在地上的女子,却污浊的不堪入目。里头嫩绿色的衬裙已经沾染上了血污,皓如霜雪的手腕处,有一道长长的刺眼的伤口。伤口被粗略地包扎过,血已经凝固住了。本该是一双顾盼神飞的双眸,此刻却死气沉沉,犹如波澜不惊的湖水。
听到那小丫头的话,顾采薇惨然一笑:“我既已如此,还有什么可受不住的?菱儿,我亏欠你实在太多。若不是我,你此刻还是顾府的大丫头,又何必跟我在这冷宫······”
一句话还没说完,女子就忍不住咳了起来。身子弯成了虾米状,一大口鲜红的鲜血喷在了地上,宛如最绚烂的朝阳。
那丫头早已泣不成声:“小姐,您别这样说。若不是你,菱儿早就死了。您对菱儿有救命之恩,别说是陪您在冷宫了,就是用菱儿的命,来抵您的命。菱儿也甘愿。”一张小脸哭得红通通的,看起来煞是可怜。
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小脸上的表情转为坚定:“小姐您等着,菱儿帮你求皇上。您帮了皇上这么多次,为皇上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菱儿去求皇上,他一定会来的。”
“不用了。”顾采薇咽下一口血沫,脸上的笑容满是讥讽,“若不是皇上属意,你认为只凭那顾怀歌,敢这么放肆吗?”看着因她的话而吃惊的瞪大双眸的小丫头,顾采薇吃力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傻丫头,你这般单纯,我怎么忍心将你留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啊?待我死后,你便用我的尸首,去向那顾怀歌求个恩典,让她准许你重回顾府。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一定,一定要······”
女子话音未落,手已无力的垂下,已然没有任何生机。
那丫头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小姐”,泪盈于睫,紧紧地抓住了捏住了顾采薇的手腕。下一秒却又惊恐地松开,口里喃喃自语:“不能捏这么紧的,小姐会痛的,小姐会痛······”
小姐的手筋和脚筋被歌妃挑断的那一天,小姐明明没有说一个痛字,可她一碰到小姐,小姐的全身都会哆嗦,她知道,小姐一定是痛极了。没事,菱儿这就带小姐回家,回家了,小姐就不会再痛了。那丫头瘦瘦弱弱的身躯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毅力,硬生生地背起比她高半个头的顾采薇,向门外挪去。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白芷那趾高气扬的声音:“顾采薇那个贱人呢?还不来见过皇贵妃?”白芷见那乐菱背着顾采薇想向外走,上前一步推搡道:“你个贱婢,皇上有旨,顾采薇不得离开冷宫一步。你竟敢违旨?”
乐菱灵巧的一躲,正躲开那推过来的手。对白芷的话,置若罔闻,只铁了心地想朝冷宫外走去。
跟在白芷身后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女子一袭水红衣衫,娉婷多姿,身姿说不出的妩媚多情,令人移不开眼。来人便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甚至为她不惜废后的顾怀歌歌皇妃。
顾采薇茫然地飘在半空中,看到顾怀歌的那一瞬间,全身迸发出了惊天的恨意。她永远也忘不了,面前之人是如何巧笑嫣然地挽着她夫君的手臂,令人一刀一刀挑断她的手脚筋的?她永远也忘不了,面前之人是如何一字一句诉说,她与她夫君的苟且之事的?她永远也忘不了,她那夫君是如何薄凉地说“此妇心思歹毒,绝不可留。”
她恨,恨这对背叛她、还要践踏她一颗真心的狗男女;她恨,她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人脉物力,竟被她自己拱手让给了,那个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臭男人。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若人生可以重来一次······顾采薇歇斯底里的笑,她定要让这对狗男女付出,比她还要沉重千百倍的代价。她会将她所遭受的,统统还给这对狗男女。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血、债、血、偿!笑着笑着,喉咙却渐渐哽咽。
而此刻的顾怀歌一反平素温婉可人的模样,面容看起来满是狰狞。长长的指甲抓向乐菱:“你个贱婢,见到本宫驾临,还不下跪?”一抓下去,长长的指甲里边布满了血丝,乐菱那张白净的脸上,顿时有了四条血红的指痕。
欺人太甚!顾采薇冲了过去,却完全透过了她们三人的身体。顾采薇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闭上眼,自己竟然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乐菱一吃痛,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肩上的顾采薇也就向下滑落了一些。顾采薇脖子上的一块白玉也露了出来。玉色纯粹,玉心夹杂着一团影影绰绰的白气,像是庐山上袅袅升起的白雾,一见便知超凡脱俗。
顾采薇怔怔地盯着那玉半晌,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三夫人在她临嫁之前的细心叮嘱:“薇儿,你既执意要嫁那筠王,姨娘也无话可说。你只记住,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切记不可太过聪慧,不可用情太深。筠王并非池中之物,你若嫁与他,一定要先将他当作帝,而后才是你的夫。不论什么时候,手里都要留有筹码。必要时候,那些筹码,可能就是你活命的机会啊!”
这些话如今听来,句句成谶,实在是金玉良言。可叹当时她被顾怀歌以及二夫人蒙蔽,满心以为三夫人只是妒忌自己嫁得好,哪里又能将这些话听进去?想到这里,顾采薇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块玉,还是三夫人送给她的陪嫁之物呢。当时二夫人和顾怀歌嘴里嫌弃陪嫁之物只送一块玉,太过寒酸,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这块玉。想来这块玉,也不是什么凡品吧!想到这里,顾采薇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三夫人。三夫人曾说过,她待她,乃如己出,当时的她不信,而今的她,却是打心眼里的相信了。只是,再没有机会报答了。
顾怀歌望见了那块玉,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这块鸾回,也是那贱人配拥有的?白芷,替本宫扯下来。”嘴里说的不屑之极,眼睛却直直盯着那块玉。娘亲说过,这块玉可是好东西,冬暖夏凉,对女子的身体已是大有裨益。而以后,这块宝玉就属于自己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白芷就立刻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狞笑了一声,便向乐菱一步步逼过去。
经过了这许多事,乐菱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一张白纸了。再脆弱的人,在拥有自己想要真心保护的人的时候,都会变得无比强大。面对步步紧逼的白芷,乐菱眼里是出乎寻常的镇定:“皇贵妃,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皇上的旨意是废后顾采薇被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望吧?若是奴婢大叫一声,惹来了众人。到时候,恐怕您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白芷脚步一怔,回过头,为难地望向顾怀歌:“主子,您看······”
好你个小贱人,父亲护着你也就算了,就连那个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三夫人,也要处处为你谋算,现在就连这个小丫头,都为了你,不惜跟我顶撞。凭什么,这一切是凭什么?顾怀歌望向顾采薇的眼神,都充满了妒恨,恨不能让她再死一遍。乐菱警觉的向后退了退,一脸的防备。
顾怀歌一把将玉佩扯下,狠狠掷于地上,眼里满是怨毒:“她个贱人也配戴这么好的玉?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过来的。今日本宫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就不与她多做计较。仅将此玉毁去,以示惩戒。”
乐菱杏眸圆瞪:“二小姐,你明明知道,那是小姐的······”
还没等乐菱说完,白芷早已一个巴掌扇了上去:“什么二小姐?你个贱婢,竟敢罔顾礼法。今日便是活活将你打死在这冷宫里,也不为过。”说完,便狠狠踹了乐菱一脚。乐菱护着顾采薇,不敢挣扎,任由那越来越狠厉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乐菱陪着顾采薇几日未进米粒,刚才又勉强背着顾采薇走了一段路,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没挨多少拳脚,便已经晕死过去。周围晕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
顾采薇双目赤红,只恨自己不能化身猛鬼,噬其肉、啖其血。她错了,顾怀歌又怎么可能放过跟她有关的人呢?她到底天真了。她早该在出事之前,便将乐菱送出宫的。
地上的玉沾染了血迹,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顾采薇感受到那一道白光,将自己直直地卷了进去,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