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选秀还是如火如荼开始了。
首先，五品以上官员之女只要年满14岁即可优先报名参选，当然，还有民间募集，各地县官皆可各推选一名秀女参加。
自从炟冥萧继位后，这种选秀已经延迟了两届没办，前两届他都以年纪尚小为由停办，而自从这一次圣旨一下，各地报名数量异常踊跃，正所谓空前之热闹。
桑墨婉是炟冥萧特指的司制，负责将各地秀女的画像，出身，性格，爱好等资料的收集和筛选。
而担任这一次选秀的总司则是楚勿离。
她不太清楚楚勿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若只是群芳阁的执教，怎么又会授命这选秀之职？
她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疑团，却怎么解也解不清。
不过自从这选秀活动开始后，这位大爷统共也没来几次，经常性的玩失踪，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看着手上这些秀女名单，心想，现在只要得到楚勿离的首肯，便可着手准备选秀宴了。
只是，他这位总司干得可不称职，现下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
“司制，要不要奴婢去宫里找找总司大人？”
出声的人正是总务部这一次拨给桑墨婉的跑腿丫鬟小红，她身子较为健壮，个子却不高，办事利索，也不多话，算是一个忠实的丫鬟。
她看着桑墨婉皱眉不语，轻声的建议道。
桑墨婉对她笑笑，这名单啊，恐怕还不是那么容易拟定呢！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恐怕这单纯的丫鬟还不知晓。
闻着空气中怡人的花香，嘴角弯起道：“不用了，我自个去吧，我想，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了。”
暮春三月日重三，春水桃花满禊潭。
这与冷宫相隔不远处的桃花林一定开得极盛，她沉吟了半晌，踏着轻浅的步伐拾阶而上。
脚步经过冷宫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粉面凝妆翠黛颦，无言有泪不禁春，花开未是息亡日，偏累纤腰薄命身……”
那人反复地吟唱着这两句，像是怎么唱也唱不腻，她的歌声其实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仿佛像是破铜锣发出的声响，可是听在耳内又觉得仿佛历经了什么忧伤至极的事，特别苍凉，凄婉。
桑墨婉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在墙角出神地听了一阵，继而便听得里面传来年老太监的喝斥声，“你这疯婆子，唱什么唱，唱了二十年了，还不腻……”
她眼神黯了黯，看着头上高高的城墙，眼眸闪过一丝不同于年纪的沧桑。
找到楚勿离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子轻靠在一颗桃花树下，一手呈自然地垂下，另一只手持着一坛酒，眼睛半阖着，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只是在这样夕阳西下的时光偷偷打了个盹。
一头乌发随意四散在肩颈处，随风飞扬，远远望去，像是形成了一条黛色的瀑布般。
“先生好兴致，这十里桃花倒是个好去处。”
他闻声抬眸，睁着一双因酒意而氤氲的眸子看她，嘴角勾起，“桃花树下喝桃花酒，岂不快哉？来，你也喝一口——”
他将自己的酒坛子端到她跟前，做完了这个动作，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有些讪讪，眸子也转出一丝清明，双手一动，正欲收回那酒坛子，她却突然按住他的手。
她学他席地而坐，抡起酒坛子豪爽地仰头喝了好大一口。
酒味辛辣，但她仍是苦着一张脸喝了下去。
他拨开胸前碍事的头发，看了她好半晌，方才道：“你不像一个官家小姐。”
她眨眨眼，看着他潇洒不做作的模样，回道：“你也不像一个正常的执教。”
他一愣，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咦，你怎么还穿着这袍子啊？”她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袍子，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那入眼的牡丹花真真是耀目之极。
这不正是那一次她恶搞他的‘杰作’么？
他倒是没有她的不自在，手指拈起一片飘落在地上的桃花花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瞟她一眼才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摇头，又喝了一口酒，那股辛辣的味道有增无减，她像是喝药一般，快快咽了下去。
哪有什么惬意可言，只觉得胃部火燎般热，像是要将她烧了起来。
他终是看不过，夺过她手中的酒坛子，轻睨她，笑斥，“不要浪费了我的好酒。”
“小气！”她不客气地回他，却也不再意图品尝那坛中之酒。
徐徐的晚风吹来，吹走了她脸上因酒意而起的热气，她舒服地轻叹一口气，拈起地上的那些桃花花辩放在掌中，疾风吹过，她手中的花辩立即被带走，飘荡在半空中。
他看着她空落落的掌心，突然放下酒坛说，“你看，它们开得那么绚烂，可是它们的生命却是如此脆弱，永远操控在别人的手里，甚至一阵大风也能将它们吹散。”
她转眸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醉了，只觉得眼前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男子似乎心里压着一件沉重的心事，眉宇间的愁绪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铜锁般，锁住了一片乌云，怎么也解不开。
她毫不迟疑地伸出手，不是去抚他的眉间，而是再一次拈住了一片花辫。
他说得哀伤，可她却笑得矜淡，她说，“你怎么知道，不是风成全了它们？”
他愕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看待这一个问题，双眸垂下，若有所思。
“也许它们的一生不是为了绽开在枝头上那瞬间的灿烂，而是为了凋零的那一刻自由自在风中翱翔的霎那。”
“是么？”她说完了，久久，他轻轻地咀嚼着她的话，俊雅的脸孔好似蒙上了一层纱雾，眼神遥远而空寂。
她与他一齐轻靠在桃花树下，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她轻启红唇，吐纳的气息中带着一丝诱人的酒香，“墨婉斗胆问一句，先生是感觉到有所束缚么？”
“这世上的人又有谁逃得过束缚二字。”他看着远处，轻叹，“岳飞十年之功，因君臣之义，毁于一旦。”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接口，“亲情，友情，爱情也许会成为人的束缚，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些羁绊，恐怕人生也会了无生趣。”
他不置可否，却突然笑看着她，眼眸一闪，眉宇间夹杂着一丝促狭之意，“比如，咱们的同僚之谊，比如……收拾某人的烂摊子。”
他话一出，她刷的一下红了脸，知道他肯定是知道她找他是为了确定秀女名单的事宜，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连耳根也红了起来。
“先生——”她微恼着看他，殊不知自己喝得微醺的嗓音带着一丝娇嗔的味道。
他突然歪着着看她，轻声说：“我倒是喜欢你另外一个称呼。”
“嗯？”
他继续笑，摸着下巴，一字一顿道：“美婆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