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疑惑间，外殿匆匆走进来一个太监，“姑娘，华太妃传召。”
华太妃？
桑墨婉一怔，神情有些恍惚，她与这华太妃倒是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她与炟冥萧大婚时，她给太妃敬过茶，一次是在不久前的选妃宴上，倒是从没有过交集，她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召见自己呢？
沉吟了半晌，没找到答案，便也不再深思。她桴了桴身上的衣裳，跟在来传召的太监后面一起去了华清宫。
令桑墨婉意外的是，华清宫的装饰像是江南小家，不是皇宫的大气和恢弘，这儿倒显得小家碧玉，有一股家的浓郁味道。
进了里边，一眼便看到了一个黛衣女子微垂着螓首，正席地而坐在沏着香茗。
桑墨婉给华太妃行了礼，华太妃点头应了一声便让她起来，桑墨婉又依着她的手势，走到华太妃对面坐下。
华太妃其实并不是一个圣眷浓厚的人，先皇在世时，可每月却总有那么两三次会点她的牌子。
今日一见，桑墨婉方晓缘故。
坐在她对面的华太妃年纪只有三十来岁，一张脸并不出众，她或许并不是让人惊艳的，但却也是顺眉顺眼，让人一下子喜欢不起来，却也生不出一丝讨厌。
她的嘴角总是挂着轻浅的笑容，不吵也不闹，但是也不会安静到让你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会适时地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事先为别人准备好。
比如，夏日心烦气躁时的一杯冰的酸梅汁，冬日里寒风彻骨下的一件披风，疲惫乏力时的一鼎醒神的香炉。
没错，华太妃身上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气质。
事实上，她可称得上是皇宫里面最聪明的女子。
她或许不像其他受宠的妃子一样拥有明耀的表面，可是她却自有一股存在的价值。
她的一切仿佛都是恰到好处，就像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出挑的紫色，不是纯瑕的白色，也不是娇嫩的粉色，更没有选艳丽的红色，她聪明地着了黛色。
见到桑墨婉打量的目光，华太妃只是抬眸朝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出声道：“这茶水是我让下人在冬日里存的雪水，泡这白锋恰是正好，你尝一下。”
桑墨婉毕恭毕敬地接过，谢了礼才又轻抿了一口，不禁赞道：“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好茶。”
面对桑墨婉的赞赏，华太妃又是一笑，看不出喜怒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桑墨婉，缓缓出声道，“这一次的选妃宴你办得很出色。”
桑墨婉轻闻着这袅袅烟雾下沁人的茶香，微笑着答道：“太妃谬赞了，墨婉只是尽本份罢了。”
“你倒不用谦虚，我这人可不太爱赞人。”华太妃手里端着茶碗，却并不喝，只是看着那碧绿的茶梗子轻轻荡漾在茶面上的痕迹。
她在桑墨婉面前也不自称哀家，倒像一个平和的长辈般。
可华太妃直白的话语还是让桑墨婉怔了一下，看着她嘴边浅浅的笑意，心里的紧张瞬间消散了去，点点头又轻应了一声。
“皇上也是好皇上。”华太妃又突然道。
桑墨婉怔了一下，默默地放下茶杯，不等她答腔，华太妃又继续道：“百姓评论皇帝会用好坏之分，何为好，何不好？在百姓眼中，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便是好皇帝。”
“是啊，皇上确实是一个称职的皇帝。”桑墨婉附和。
炟冥萧继位后，出台了一系利国利民的措施，民间对于这个皇帝也是赞誉有加，这一点她无法否定。
其实，她也知道，父亲在世时，只管索取，搞得民生怨载，她曾数次暗示父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父亲总是不听劝阻。
而在治国之道上，炟冥萧要好过父亲千百倍，他是一个天生的君王，知道什么可取，什么不可取，他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凤胤的长远做打算。
“那么，太妃的意思是？”桑墨婉抬起眸子，直直地看向华太妃，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华太妃说的这些话，恐怕接下来的回答才是她今日召见自己的主要目的吧。
桑墨婉轻狎了一口茶水，“太妃这是在劝我认命么？”
华太妃轻摇螓首，又沏了一杯茶才道：“不，孩子，你看似柔弱，却是很有自己的主张。”
见桑墨婉疑问，华太妃微笑，突然打了个比喻，“河溪顺流而至，终可百川归一。若是逆流而上，只怕地覆天翻，江河崩坍。”
桑墨婉闻言，倏地放下茶碗，一瞬不瞬地看进华太妃眼底。
华太妃的意思是让她放下一切顺着炟冥萧么？
见桑墨婉低下头沉思，华太妃再一次出声，嗓音带着意味深长的味道：“墨婉，每个地方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则，这皇宫也不例外。”
桑墨婉抬起头，恭谨地点头，“谢谢太妃教导！”
华太妃看着她谨慎的神情，倒是怔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恍惚，仿佛是喃喃自语道：“我这么一说也不知是对还是错，你听听便也罢了，不必记在心上。”说到这儿，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再次出声，嘴角又恢复了淡淡的微笑：“墨婉，有时间便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罢。”
桑墨婉轻声应下，行了礼，便一路思考着回了月华宫。
还未到宫殿前，便听得里面热闹非凡的声音，进得里面，看着满屋子的各式药材，她彻底呆住了。
“这些是？”
“回姑娘，皇上说您气虚体弱，这是刚刚下的赏赐。”月华宫当值的丫鬟回道。
桑墨婉看着这人参，鹿茸等珍稀药材，嘴角一阵抽搐。
炟冥萧这是又想干什么？
就在脑袋隐隐抽痛之时，某兽却突然从一堆药材里面扒出一种名不经传的药草递给桑墨婉。
“咦，这是什么，给我？”桑墨婉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某兽点点头，指了指茶水，然后双手又比了一个吃的姿势。
“你是说，煎水服用？”桑墨婉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
某兽点点头，笑得一脸神秘。
到得掌灯时分，月华宫里面却传来一阵又一阵不太雅观的声音，因为桑墨婉自从吃了某兽要她吃的药材后，她便狂泄肚子。
于是，于凤胤皇朝三月二十日，某殿，一夜鸡飞狗跳，丫鬟太监们全都在捉无缘无故跑出来的跳蚤。
而另外一个某殿，一整夜，恭房特别之热闹，直到天亮时分，才稍稍停歇。
黎明时分，月华宫里面突然传来一道歇斯底里的嗓音，“来人，将那只四不像给本姑娘抓来，我要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