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如画的少年讶然张了张嘴,笑道:“原来我早说明来意了。”
“不!”沈向晚面容一冷,盯着他的眼神漫过沁凉之意:“我只知你没有恶意,却不知你的来意,不过……我的伤口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就不劳阁下费心送药了!”
少年吃惊挑眉,少顷笑道:“你知道是我?”
沈向晚冷冷望他一眼,在窗外她就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竹香气了,这味道跟上回偷入房中点她穴道上药的家伙一样,她不知道是他才怪!
沈向晚目光一冷,懒懒道:“说吧,这回你又来干什么?”
少年眸光一转,看她面色加深眼呈恼意,便知她在想什么,当下脸上不自禁飞过一片红云,有些尴尬道:“小丫头,其实上次替你上药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
沈向晚盯着他眼睛望了半晌,直盯到他脸颊发烫,神情别扭,才恨声道:“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亲自剁掉你的狗爪挖出你的狗眼。”
少年怔了一下,苦笑道:“是、是,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沈向晚眼睛在他身上转了转,便沉默不语,少年看她不搭理又自顾要下棋的样子,连忙道:“我今天是来给你送陷饼的。”
沈向晚冷声一笑:“天上掉下来的陷饼多半是陷阱,我可没占便宜的兴趣,你请回吧!”
少年见她不为所动的样子,顿时盯着她看半天,见她真是眼观鼻鼻心的淡然模样跟自己下棋,半晌他微微有些挫败的打开手里圆筒,拿出东西在她眼前扬了扬,才悠悠含笑道:“你不如看看再作决定!”
沈向晚看见上面的东西时眼神一亮,但很快垂下眉眼表现出淡漠的样子,这家伙既然现身送这东西来,那有再带走的道理,不过是想看她露出吃惊的神情好骄傲一把。
少年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摸摸鼻子哑然失笑:“小丫头,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激动的神情,满足一下我的成就感?”
沈向晚嗤笑一声:“既然是天上掉下的陷饼,我只管接着就是了,有什么好激动的。”
少年一阵语噎,眼睛闪亮闪亮的盯着她,当然他的眼神分明是欣赏怪物的眼神。
沈向晚随手翻了翻他递来的东西,暗自磨了磨牙,漠然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少年冷眼睨向屋顶,理所当然的笑道:“因为你需要!”
沈向晚眼神陡然冷到冰点:“还不说实话!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替我搜罗这些东西?”
少年垂下眸子,似乎因为沈向晚的质疑而闪过一丝受伤之色,半晌他淡淡道:“因为我很闲很无聊!”
因为我想帮助你!
不知为何,沈向晚竟能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中读懂他的心意。
她不禁怔了怔,一时间拿着资料有些不知所措的发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没有条件,只因为她需要就帮助她的。
半晌她才发觉少年已然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喂,你叫什么名字?”
窗外脚步似乎一顿,少年欢快的声音淡淡传了进来:“子陵,公孙——子陵!”
良久,沈向晚淡然露出会心的笑容,低低道:“谢谢你,子陵!”
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给她送来的陷饼,她都乐于接受,因为手上这些资料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
早膳过后,沈明存便来到驿馆,说是让人打捞了礁石请有经验的纤户们看过,证实河道那些导致船只沉没的礁石确实是人为新近弄来的。
听到他说暗中捉拿知县讯问时,知县一见他亮出钦差大印立时就招出了实情,河道内大量泥沙礁石都是半月前,他接到知府函文让人投下去的,沈向晚只是浅浅轻笑,她早知道知县就是个糊涂蛋,就算逼供也逼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既然上面以函文命令他投放礁石,知府立的名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把柄。
“既然证实这起沉船事故是人为的,父亲不如立刻让人秘密搜查事发地周围方圆百里的村庄山林,那么多的士兵不管是囚是杀,都必能在方圆百里内找到痕迹的。”
沈明存望着自己表情淡漠的女儿,狐疑道:“你如何这般肯定?”
沈向晚微微一笑道:“父亲你想,一千多号人,不管是死是活,到哪都招眼得很,他们若是要囚禁这些士兵,自然得在附近找一处安全所在,那什么地方才安全?当然是人越少的地方越安全了;另外,若是他们将一千多士兵全杀死,又不将士兵弃尸水中自然就得找地方掩埋,埋尸选地方与囚禁选地方道理是一样的,你到时只要吩咐下去,搜查时要特别留意可疑的山谷与新翻的泥土即可。”
沈明存见她眉宇神情总是淡然自信的样子,不禁抖了抖眉,沉声道:“向晚,依你看,士兵被害与被囚两者可能性那个更大?”
沈向晚静静望着他,心底却冷笑一声,这个挂名父亲心里清楚得很,还拿这些幼稚的问题来考她,面容上却不露声色淡然回道:“父亲,活人被找到总还有开口的机会,但死人这一死就什么都了了!”
沈明存目露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亲信传令大搜查。
这样大范围的搜查,即使人力足够仍然费时不短,到了第二天中午,匆匆有人来报,说是没搜到什么失踪的士兵或物资,倒是意外搜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沈明存想了想便让沈向晚跟他一起去审问此人。
沈向晚一见此人,当即眼神放亮,看这人右手的薄茧与挺直的腰板,分明是名士兵,这可是相当重要的人证。
沈向晚立即示意沈明存摒退左右,并暗示要对此人严密保护,沈明存照做之后,与她一同细细审问此人。
这人在沈明存表明身份后,十分配合将事情一一道来,原来此人名叫吕素,在发生食物中毒后两天的夜里,船泊在人烟稀少的河段不走,吕素自小在江边长大,十分好水,当晚无聊便跳入水中畅游,游至岸边一时困倦便就地睡了一觉,然而他醒来之后本想游回船上,却发现与他一同押运的兄弟们一个个昏迷着,被大群蒙面人捆绑着分批推上甲板,他一时惊慌,潜入水里不敢现身却也将事实看了个究竟。
不知蒙面人在士兵们身上洒了什么,只一会功夫,那些昏睡的士兵连哼也没哼一声,瞬间化为一滩血水,亲眼看着一千多兄弟无声无息被化为血水,吕素更惊恐得连动也不敢动了,又过了一会,甲板上的血水全被冲下江里之后,竟然有数十艘快艇一同驶向那两条大船,蒙面人将船上的物资分批拴在快艇下,那些幽灵一般的快艇便齐齐离去。
他潜在水里一直不敢稍动,直到两艘大船如期起航离开,他才偷偷上了岸,一头狂奔进山里躲了起来,在沈明存的人找到他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那两条大船在广济河段触礁沉没之事。
沈向晚静静听着,尽管心里有些惊疑,究竟什么东西如此厉害洒一点点在人身上就能令人化为血水,面上却始终神情淡淡不露情绪。
沈明存的面色这下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哼,原来人与东西早不在船上了,难怪水下除了船只残骇什么也没捞着。”
沈明存沉思了一会,蹙着眉沉声道:“来人,传令下去,速派人沿运河查问最近十天过往的船只,特别留意吃水深的大船。”
沈向晚冷眼看着,突然淡淡道:“父亲,等等,你是想从中找到那批失踪的物资吗?我看这个大可不必了,无论什么船只,只要在运河上航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遇到漕运衙门巡航的船,如果有问题的话早就被查获了。”
沈明存一愕,有些惊诧的望着她,他惊诧的不是她的推测,而是她的见识,她一个在农庄长大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那么多地方衙门的事!
“父亲若是不放心的话就让人去核查吧。”沈向晚微微垂下长睫,露出有些委屈的神情,心下冷冷一笑,她岂会不明白沈明存的眼神怀疑着什么,沈明存又怎么知道她已经活了两辈子,前世她尽心襄助司马璃,下的功夫细致深入到各个衙门,自然没有她不清楚的事。
沈明存很快收起疑惑的眼神,挤出慈爱的笑意道:“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人向巡航船查问一下。”
“父亲,”沈向晚睁大清亮的眼睛,温和笑着:“你说若是有问题的船只要在航道上畅行无阻,怎么做才不会被巡航船截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