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沈明存这样三代文官的大学士府里,夫人病故,前来吊唁的人当然络绎不绝,太师当众辱骂沈向晚,损的不仅是沈向晚一人的颜面,而是沈府一门;老夫人闻言,怔了怔,随即脸色一沉,冷声道:“夫人病故,我们沈府上下的伤心并不比作为她父亲的太师你少;我可以理解你悲伤的心情,但向晚曾为天玥立过功,免却两国交战的星火,如此有益于百姓的事就连陛下也是称赞的;还请太师节哀顺变,莫要迁怒无辜才好。”
老夫人这番话说得是又冷又硬,半分情面也不留给太师,直接指责他欲以权势压人;老夫人话外之意直直指明沈向晚曾用自己的聪明免了两国交战之祸,连皇帝都称赞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不祥人?
太师当即被老夫人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阴鸷而冷酷地盯着沈向晚,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瞄了眼周围在装模作样窥听的来客,冷冷道:“她若真不是什么不祥人,沈府又怎么会在她回来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发生那么多事,沈府的人一个个是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韵儿正值壮年还不到四十,平日里也是最注重身体保养的,这个不祥的庶女回来前,韵儿甚至连点小病小痛都没有,你说,韵儿不是她害死的又是什么?”
面对太师如此蛮不讲理的指责,沈向晚一直静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种场合里,自然有老夫人出来撑场,她只管扮演好她乖巧温顺听话的孙女角色就够了。
老夫人在听到他如此蛮横的声调后,从不轻易动怒的她也忍不住勃然大怒起来,遂皱着双眉,挑高眼光盯着太师,相当不客气道:“夫人是不是因病亡故,自有沈府上下作证,太师如若信不过我们沈府的人,大可以去找大夫们对质,哦对了,除了寿仁堂人人敬仰的许大夫外,就是宫中的陆御医乔御医也曾到过府上为夫人诊治,太师请现在就移步去找他们对质吧,老身就在这等着你的结论。”
沈向晚悄悄瞟了眼勃然变色的太师,心下轻轻笑了起来,老夫人这是变相对太师下遂客令了,难怪位高权重一向受人尊敬追捧的太师会受不了。
老夫人的话刚落,太师从鼻孔里重重发出一声冷哼,眯起双眼阴毒地盯着沈向晚平静的面容,冷冷道:“哼,老夫这就去找人对质。”
老夫人也是冷冷一笑,神情说不出的威严冷傲,道:“太师请便。”
太师冷哼着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一走,果然是去找人对质核实夫人林氏病故的真相,自然得从沈府里服侍夫人的那些下人们问起,当然他亲自去问了当年随夫人从太师府陪嫁到沈府的嬷嬷们;然后才去找那些曾为夫人治病的大夫;最后才会去找宫中御医,因为即使他身为太师,皇宫仍然不是由他作主,想审谁问谁就审谁问谁的。
太师来沈府大闹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沈向晚早就令司马仁在皇宫里准备了一场盛宴对付他。
此刻,金壁辉煌美仑美奂的金銮殿上,皇帝司马怀远一脸森严地坐在金龙御座上,沉压有力的眼神缓缓扫过殿下众臣,沉声道:“众卿家今日有何事启奏?”
外表看起来精瘦严谨的左御史缓缓出列,沉声道:“回禀陛下,臣有要事启奏,臣要揭发太师为谋私利,在京卫营安插奸细,暗中勾结连合地方官员犯下劫朝庭运送北境军需物资的罪证,”他一口气不停歇说完这番话,顿时将大殿炸开了锅,太师今日虽不在堂上,但他的门生何其多,左御史话间一落,立即就有官员欲出列为太师叫屈,然左御史眉锋上扬,脚步沉稳地走前几步:“臣手中有太师犯罪的证据。”
皇帝眼神冷冽扫过朝臣面孔,听不出情绪的吩咐道:“将东西呈上来。”
左御史将物证双手奉上,退步站回列里,这时,工部侍郎突然站了出来,扬声道:“启禀陛下,臣手里也有太师私造羽箭的证据。”
私造兵器?
这事可比刚才偷劫朝庭物资倒卖换银两的罪重多了,那些在底下小声议论的太师门生见机一个个打着眼锋,收回了踏出一半的脚步,还是先看看形势再说吧。
这事搞不好被冠个谋反的罪名,是要诛连九族的。
皇帝扶着御座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他眼神骤然冷得像凝了冰般,缓缓扫过殿下众臣,沉压的声音在众官员头顶响起:“好,一并将证物呈上来,让朕好好看看太师都一一犯了什么忤逆的罪。”他声音一冷,顿了顿,又道:“还有谁有本要奏的?”
众官员一听,皇帝这声调分明是发怒前的征兆,在他沉压冰冷的目光下,众官员不自觉心惊胆颤地低着头,一时间,大殿陷入一片寂静无声的压抑中。
皇帝棱角明锐的唇角轻轻飘出一声极低的冷笑,眼神说不出的讥讽轻蔑,这群国之栋梁,在他一个威严的眼光下一句没有实质威胁的话语下,就怕成这副模样,这年头,居然连一个正直敢死谏的官员也没有了。
他冷冷扫了扫众官员,低低冷笑着,心中泛起一阵失望。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三品侍中出列,脸上一副刚正不阿的表情,眼底是视死如归的镇定,皇帝看了看,眉眼淡淡挑了挑,道:“何爱卿有何事启奏?”
何侍中深深吸了口气,字字清晰道:“臣要告发太师,在平良一座山脉里私自开山采矿。”
“哦?”皇帝不怒而威的望了过来,露出似笑非笑令人玩味的眼神,淡然道:“想必何爱卿手上也是有确凿的证据了。”
何侍中昂起头,平视着皇帝,不卑不亢答道:“回陛下,臣手里确实有证据,这些证据臣已经查证过了,证明太师私自开山采矿绝非虚假诬构之事。”
“劫朝庭的军需物资?私自制造羽箭?再加上私自开山采矿?”皇帝突然冷冷笑了起来,拍手道:“好、好、好,原来今天众卿家约好了一齐上殿揭发太师历历罪行!真是让朕奇怪,你们既然个个都称自己手里的证据确凿无误,实有其事,为什么不早点呈报上来,而非要等在今天,太师爱女病故,请假缺朝的时候才一起告发呢?”
左御史,工部侍郎与何侍中闻言皆是一阵错愕,别说皇帝,就是他们自己也对这事奇怪得紧,这些证据都是昨夜他们就寝前得到的,他们深知此事重大,自然不敢怠慢,所以在今天一早,上早朝就奏到天颜前。
但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手里还握有太师另外的罪证,他们一同揭发太师绝非约好的。也许这事是有人想让他们一同站出来揭发太师。
想到此,三位大臣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所谓圣心难测,谁知道此刻皇帝心里怎么想呢,太师的地位可不比一般的大臣,皇帝对他总含着三分敬佩三分倚重,也许他们今天这本奏得有些鲁莽了。
三们大臣心里七上八下正忐忑着,不知皇帝对太师这事会作何处置的时候,只听得皇帝突然声调沉沉道:“既然其他人无本可奏,那今天就此退朝。”
皇帝这突兀而迅速的决定,令一众大臣愕在当场,这可是他们参加过的最短暂的早朝了,原以为皇帝看到这样的奏折,就算不当堂发怒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如此轻松离开,谁曾想,皇帝圣旨一下,随即起身往内走了。
众大臣又惊又惧小心翼翼出了金銮殿,这当口谁也不敢去捊皇帝与太师敏感的台风尾。
众大臣离去之后,宫门处突然有人火烧屁股般奔了进来,在太监高而尖的传报声中,那人进入到御书房,看见案后站着明黄龙袍的高大身影,立刻敛神屏息跪下,道:“启禀陛下,西境八百里加急送到。”
皇帝一个眼神,旁边侍立的太监立刻过去将急报拿了过来呈给他。
皇帝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眼眶也在瞬间感觉有热流往外涌,他有气无力地朝地上的人挥了挥手,然后脚步蹒跚地走到椅子旁,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