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太监看见从来不露情绪的皇帝表现出如此失常的模样,正偷偷瞄着落在地上那份急报,想一窥究竟,这时,门外有道娇柔的人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进门就声音哽咽嚷道:“父皇,三皇弟他……他出事了。”
皇帝缓缓抬头看着约倩公主,难掩悲伤道:“嗯……朕已经看到急报了,拓儿他……唉!”
约倩公主惊愕地看过来,看到的却是一脸悲痛憔悴而陡然显得苍老的皇帝,她心下微微有些酸涩,连忙拭了拭腮边凉意渐生的泪痕,语含凄意幽幽道:“父皇,对不起,约倩莽撞了;只是可怜三皇弟他……两年前,儿臣去泽胡的时候,他还是个天真俊朗的少年,想不到,两年后,儿臣回来了,却再也没有机会见他一面,听他再叫一声皇姐!”
皇帝面容含悲,语气戚戚低喃:“世事无常……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约倩公主一脸伤心道:“是,儿臣记得三皇弟最是孝顺,记得有一次,父皇您龙体违和不思饮食,突然说要喝鹌鹑粥,那时天气正值隆冬,市面上鲜少有鹌鹑出售;三皇弟偶然听宫人说曾在皇宫北边暖木林里看见过有鹌鹑出没,他竟然不顾寒冷,孤身在大雪里蹲守了一天一夜,后来真让他捕到一只出来觅食的鹌鹑……儿臣还记得父皇吃了那只鹌鹑之后,身体很快就好了,而那时,三皇弟不过十二岁……想不到,他为父皇守捕鹌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人却已经、已经离我们去了。”
皇帝听她说起旧事,一时沉寂下来,似乎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面容一片悲凉如水,眼眶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约倩公主目光一扬,突然语声悲愤道:“父皇,儿臣听说三皇弟是被化装成我天玥士兵模样的西戎人袭击,没有防备之下才会不幸身亡,那些可恨的西戎人怎么会有我天玥国士兵的盔甲军装呢?”
皇帝听她这么一说,蓦地记起刚才在金銮殿上左御史的奏折来。
他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西戎人身穿的天玥盔甲军装,一定是太师劫后将那批物资暗中转手卖过去的,可恨的林岳峰,你做再多败坏朝纲的事朕都可以忍受,可是现在——你因为那一点点银子害死了朕一个孝顺的儿子!
士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皇帝敛去一身悲伤之色,端起帝王的冷酷威严来,冷声道:“宣朕旨意,太师府太师及一干人等败坏朝纲,以权谋私,私开山采矿私造兵器倒卖军需物资等……无一不说明太师意欲造反,着即刻派朕御用禁军前往太师府,查封府邸,将太师及其家人一众人全部押入天牢;另,宣京卫营大将陆将军与冯将军即刻启程前往南境,将林英东林望等一众与太师有关的将领即日羁押回上都。”
约倩公主看着垂眉敛首进来听宣的太监,静静转身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她在门口还停了停,唇角微微漫起一线冰冷讥讽的笑意,想起那个曾经弹琴得一手好马头琴的男人,她眼底全是芒动寒色,林望,当日你不肯娶我,害我落得如今孤寡一生的结局,你终也有今日此报了!
太师府遭皇帝一旨下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一下子就飞遍了全上都每个角落,沈向晚知道的时候,她正在织梦小筑里悠闲种着花,她偶尔也会心血来潮亲自动手将院子布置得绿意盎然。
可芯知道这事,远没有她那么镇定了:“小姐,太师府让皇帝老儿一锅端了,这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种花。”
沈向晚浅浅一笑,仍不紧不慢在敲着花泥:“我不种花,你说我要干什么呢?”
可芯扶着腰,理直气壮道:“起码你得关心一下,皇帝这回为什么突然下狠心端了他一直倚重的太师啊!”
沈向晚站起身洗净双手,眉眼弯弯静静看着她,笑道:“我看是你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吧?嗯,小姐我今天心情不错,就给你说说吧。”
可芯闻言,十分迅速地为她搬了张舒适的椅子过来,又殷勤地斟茶备好点心。沈向晚见状,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难得这么八掛一回,就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好了。
沈向晚啜了口清香四溢的茶,才轻轻道:“首先,我为了搜集太师的罪证,费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当初在广济助我父亲破案的时候,就让人将其中一些很重要的证据留了下来。”她说着顿了顿,想起那回,她曾让萧逆风替她潜入知府府衙与宅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偷出那些证据,她当初留着,为的就是在今天将太师一举铲除。
她抿了抿唇,又轻轻道:“我回沈府之后,公孙家的情网报帮了不少大忙,那些太师私采矿私造箭及其他罪名小些的事……都是公孙家情网报给收集回来的。”
可芯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说,那些官员举奏太师的罪证都是确有其事?”
沈向晚点点头:“那是当然,要不,你以为那些罪证都是我凭空捏造出来诬陷他的吗?”她说着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这样想也未免太天真了,虽然我不否认当初我的确想过诬陷这一途,但太师可不是一般的大臣,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帝是不会轻易动他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想动他,太子也会竭力保他;那我又何必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呢,幸好太师本身并非洁身自好的人,即使花费了些功夫,还是让我挖出他的罪证来了。”
可芯听着露出了然的神情:“哦,原来太师自己犯罪在前,不过让小姐将他的罪证抖了出来而已;这——看来他被皇帝下大狱也不冤枉。”
“错!”沈向晚讥讽一笑:“你若单纯以为就凭这些证据皇帝就下决心动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也不想想,太师府根深叶茂,太师的势力遍及朝野,还关系到南境的安定;若非另有触动皇帝心中底线的事,皇帝又怎么会在一气之下,连连下诏,封太师府,还着两位亲将赶赴边境,将林英东等边将羁押回上都呢。”
可芯经她这么一说,皱着眉颇为迷糊地看着她:“小姐,依你这么说,太师还能做下别的比私开矿山私造兵器更严重的事情来吗?”
沈向晚漠然笑起:“能,他当然能!”她微微顿了顿,眸光流丽如水,变幻中浮沉着莫测光芒:“他间接害死了司马拓,这——才是皇帝下决心收拾太师府的真正原因。”她笑着,想起她教司马仁说动约倩公主到御前说的那番司马拓孝顺的话。
可芯听着,露出更加迷糊的表情来。沈向晚轻轻笑道:“皇帝可以容忍太师贪得无厌以权谋私,但若因此而害死他一个孝顺的儿子,你想想皇帝心中的怒火会达到怎样骇人的程度。”
皇帝只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司马拓的死也是她一手策划安排的,原先司马仁暗中与华国公密谋,让猎鹰之旅扮作西戎人的模样去暗杀司马拓,但司马拓这人性格虽冲动莽撞,在军事方面却独有才能,加上他为人机警,猎鹰之旅迟迟不能得手,在沈云竹被葛氏杀了之后,沈向晚灵机一动,让人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司马拓,司马拓知道沈云竹已死的事后,果然心神大乱,这才让猎鹰之旅有了可乘之机,将他一举暗杀。
当然,司马拓被杀的消息也是她通过各种手段截住的,直至夫人被气死,太师登门大闹沈府,欲拿她为夫人填命,她才暗中让人将消息赶在太师被朝臣举报之后,适时送进宫去。
而约倩公主这步棋,在上次宴会中,她刻意让沈云意弹琴马头琴的时候,就已经布好了今天的局,利用沈云意的手勾起了约倩公主对太师府的恨意,约倩公主才会在司马仁不经意的授意下,挑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皇帝御书房外,刻意提醒司马拓曾经为皇帝捕鸟的旧事,触动皇帝心底身为父亲最柔软的那根弦,连番算计下,皇帝自然在震怒悲痛之下,下圣旨对付太师府了。
可芯看着她笑意漫凉静好如玉的脸,不禁有些发怔,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小姐,这么一来,林如颜的母亲不也要受到牵连了吗?”她想到林如颜曾经帮助过沈向晚对付夫人,才有此一问。
沈向晚淡淡抬眸瞟了她一眼,道:“我早就暗中让人捎了消息给林如颜,我想她的母亲此刻应该在她的安排下过着很安祥的生活,就是她的弟弟也不会在这件事里受到什么牵连的。”
可芯困惑道:“这是为何?他们不是太师府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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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快结局了,估计下周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