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明知道我若喝醉就会睡一整天,为何在这一天桓筝就有事离开了,而你又有什么事?”实在是过分啊,害她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美梦!
楚子轩语气一正,“父亲过几日便要回家”。
“嗯?真的?”一听是楚天凌要回来,那嚣张的气焰明显弱了下来。
“自然!在父亲回来之前,我必须将江都的账目查验一次。自是没有时间陪你了。”……
原来那日吟歌贪杯喝醉,睡了一整天,本以为醒来就可以去“云霁园”的,不想却被人告知“刘公子已先行离去了,世子爷正在沐风阁处理事务”。
画意见自家姑娘怒气冲冲进了沐风阁,现下却垂头丧气的出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吟歌深叹一口气,怏怏的道,“回吧——”
楚天凌看着两月未见的女儿,眼中是浓浓的宠爱“为父这次回来,短时间内是不会进天都了。朝中人才辈出,就让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我得趁着这好光景享享儿女福”
吟歌听楚天凌这样说眼中光彩明灭,却听到楚子轩迟疑的道:“父亲,此时泯川水患未除,边境战事不断,今上为何会准您回江都?”
“现今朝中各派争斗不休,却也是最好的用人之际,这么多事自然是要人去解决的,这样一来,谁有能力谁便可堪当大任。我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相来他也想到了这些,才准了我回来。只是……这样的日子怕也不会长了,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吟歌听来心下了然,欢喜之余不由得生出一些怅然。
楚天凌看在眼里:“怎么?不想回天都?你三岁离开,怕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吟歌喃喃自语,“天都吗?娘亲在哪里,槿儿怎会不想回去呢?”
楚天凌眸光一深,“你娘以前总想出去走一走,我却一直没有时间陪她一起……”
吟歌只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伤悲笼罩在楚天凌的身上,自己心中亦是五味成杂。
良久——
“无妨,其实说来天都才是我们的家。你娘的一生都在那里,我走的时候带走了她的骨灰,按理说应该让她入土为安的,但在她生前我们便说好若是谁先离开,另一人便要将对方火葬,以求常伴身旁。……”
楚天凌缓缓起身,移步至窗前,看着窗外木槿簇簇,紫云流转,几若在花丛中隐隐看到曾经对自己回眸浅笑的女子,又仿佛手间还有那人的温度,可是心里却又分外的明白,那人早已离开了,在也不会出现了。
“此生我终是有负你娘啊……”
夕阳西下,渐渐成凉,却也不及那人身影来的悲寂。
吟歌看在眼里,心中仿若堵着一口闷气,为着父亲对娘亲的爱,也为着娘亲那般离世而去,只是不知那时娘亲心中是怎样的光景——恨?怨?还是即便知道结局也义无反顾呢?
楚天凌转过身看着眉目间已与连眠月有几分相似的吟歌,“槿儿,今上多次提到想见一见你,前几年你身子不好,如今想来,天都里怕都是知道你已大好了。”
“今上……天都……怎么会?”
楚天凌面上颇有几分无奈之色“他多少是真想见一见你的,至于天都里的……哼!不过是一群为权势利禄所负累之人而已,无论如何,我们终是要回去的。”
吟歌似懂非懂。
楚子轩应值去了天都,府中便只余父女二人。楚天凌特意请来了天朝第一琴师花影为吟歌教习琴艺,吟歌自小便有侯府中的夫子教习,所用之琴乃是传世古琴“未鸢”,乃是楚氏连眠月留下的遗物,吟歌自是珍视非常。原本琴棋书画本就不俗,此时在得如此良师教导,自是锦上添花。
时间入似水流年,一转眼便是春华成秋碧。花影离开侯府时已是十二月了初。
楚子轩回侯府时已是十二月中旬了,第一场寒冬素雪将整个江都城装点一新。见府中诸事已准备妥当,暗暗称奇。却被告知因为郡主与兰姑姑一同主内府事,是以今年比往年快了许多。
楚子轩心下更是惊疑,拜见过父亲便赶去见三月未见的妹妹,却见那人身着明红锦衣,肩批玉白狐裘,一头青丝只用一条白色丝縧绾起,此时站在雪地里嫣然浅笑,犹如一支妖娆绽放的红梅。
兄妹两进的屋子,吟歌见下人抬进来一只大箱子,当下眼里盛满了笑意。
楚子轩看她那副样子叱道“几时少了你的?”诗情见状上前打开了来。吟歌远远看一眼,却并未有多少在意。正准备让诗情收了,却又直直朝箱子走过去。楚子轩见得,只含笑点点头。
“这是什么?”只见吟歌芊芊玉指间一串蓝紫玉石镶金手链光华流转,莹莹生辉,玉石内灵华点点,犹如夏夜的璀璨星空。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链!
“此乃‘耀星’,本是金华宝物,后流落民间,偶然被四皇子所得。”
吟歌皱眉,“四皇子?”四皇子的怎么会在这儿?
“是四皇子不错,不过此次却是三皇子讨来送与你的。”
吟歌只觉得‘耀星’光华灿灿,甚是好看,的却名副其实。
“三皇子为何要送与我?”吟歌不解,四皇子三皇子的,真是麻烦。
楚子轩却一哂,“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来是淑妃娘娘的缘故吧。”楚子轩其实有想到其他的,只是现在不好说与吟歌而已。
“哦?管他为何,这东西甚和我意,我便收下了。”
“三皇子自小体弱多病,现下也常年居于府中,不问世事,真真做了个世外闲人。”说着摇头笑了笑,却见吟歌好像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当下也收了声。吟歌再看箱子里面,多是珍奇的玩意,不过她已是见得多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挥挥手,便有人将箱子抬走了。
楚子轩眼神几变不再言语。
天照十二年的新年是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度过的。
侯府家宴主席上设有四位,落座的却只有三人,每年几乎都是如此,好似当家主母未曾离开一般。
“吟歌敬爹爹一杯”,说完便仰头喝净,楚天凌举杯便饮,楚子轩也不落人后,再敬楚天凌。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过年的喜庆侵染着每个人。
家仆见此均上前来,行过伏地大礼,说完吉祥福语,便能得一个大红包,那是他们好几个月的月钱。
“……福泽绵长,财运亨通……”楚风说完一大堆祝福话,只眼巴巴的看着楚子轩,只等他给赏钱了,却见那人动也不动。
“风,你这样可是没有赏钱的,你与可他们不同——”吟歌笑吟吟的说道,对楚风内伤的脸色视而不见。楚风知道定是郡主又想拿他逗趣了,只好求助的看着楚子轩,谁知——
“听说你的出云剑法有精进不少?”……
楚风身形一动,便离了主席十丈之外。银色剑鞘腾空而上,挺拔身影拔地而起,一声剑鸣清泠作响,浅蓝剑气流转其上,眨眼间便是数十招剑招。剑气充裕,却未让人感到半分杀气,仿若只是一场绝美的演出,每一式每一剑都似惊鸿翩飞,内力迎风而起……漫天素雪洋洋洒洒落下时,楚风已收了剑。
“好”楚天凌轻叹一声,楚子轩扬手一挥,只见楚风手里已多了一叠银票,看起来似乎不少,楚风嘿嘿两声,“谢主子赏”……
吟歌看着前一刻还热闹扬扬的空庭,只觉得越发惆怅了,看着院中丛丛木槿喃喃细语,“只怕我不能陪你多久了?”树枝上有积雪未消,寒风过境,便“簌簌”而落。庭中寒月皎洁,素雪莹莹,映着暗影寂凉。
世间便如静止了一般,虽有万家灯火却也与这个庭院半分不相干,白日里光彩照人的双眼此刻却是一片无澜无波的静谧,仿若很久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哦?那孩子果真如此?”软榻上的美丽妇人身着锦绣云罗华衣,云鬓高悬,兰玉步摇斜插其上,此时正随着笑声轻轻晃动。厅中一人,明眸亦是带着笑意。
“郡主天赋异禀呢,也只有‘未鸢’才配得上郡主了。”
“能得你‘天朝第一琴师’赞誉,还真是眠月的孩子,那模样怕是差不了多少吧?”
“自是不错,依我看怕是还要胜上几分呢”
“你说她身子已然痊愈了?”
“是,只需稍加调养,便与常人无二”
美丽妇人眉目中闪过一丝欣慰“那便好,否则……”
厅外脚步声传来,进这里不用通传的除了那三人便没有别人,此时来的——
“母妃,为何事高兴?”
妇人言重绽出光彩,“自然是喜事,今天这么晚才来,莫不是那边不好应付?”
“无碍,只是去了趟太医院”
“宇儿今日如何?”
“起色好转了不少,宫人来报,巳时便醒了”……
出门时正遇上送新药来的御医院小童,停了一停,只听得屋内人声未断。
“他怕是惦记久了,你便去告知与他,也让他放下心来,想来相见之日亦不远了”
正欲走的身形一顿,不过一瞬,复又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