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白桐的安排，知鱼跟随柳医官来到医史库，一排排的架子按宫院不同整齐地排放，上面存放着宫内各位妃嫔的病史记录，而太后、皇上和皇后三人的病史记录则由首席医官一人保管。
不一会，白桐带着随从来到医史库，指着随从放在桌上的厚厚一叠簿册说：“志舆，我就这样叫你吧，这些都是太后从五年前病发后的记录以及每次诊治的记录，你把它看熟，对你一定有所帮助，至少可以在诊治时少走些重复的弯路。”
“五年？？”知鱼心中一惊，但依旧低头作揖：“多谢白前辈指点，志舆一定仔细阅读，不辜负您的好意。”
房中只剩下两人，知鱼忍不住问：“柳兄，令尊当时中了蛇毒，非是恶疾，何以……”
“嘘，小心隔墙有耳，宫中一切均需小心。你不必担心，我了解父亲，他一方面是因为眼睛视力大不如从前，所以将此事以‘病’一笔带过，只强调报恩；另一方面，他很欣赏你，这样写，知道会激起我的上进心，渴望我们有互相切磋的机会。今日相见，却也是一个巧合，我叫柳子维，若不嫌弃，今后就叫我子维兄，我就叫你志舆，可好？”
“子维兄，宫里的这段日子就靠你提点志舆了，我先谢过！”
夜色恣意地铺撒开来，月亮缓缓地露出半张脸儿，不经意地洒落一片银色的月光。
知鱼坐在案前，仔细地翻阅着太后的病史记录。柳子维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壶茶、一个茶杯和一碟糕点，轻声说道：“看乏了，喝点茶歇歇，饿了，吃些糕点。今日我当值，还要去看者那些医童熬药，免得出纰漏。你也早些睡。”
“多谢子维兄！”知鱼对他报以一笑。
这笑如春风吹拂，柳子维忍不住提醒：“志舆，记得不要在他人面前轻易展露笑颜，这宫里有……反正你要多加小心。”
知鱼揉了揉额头，不解其意，便接着看下去。
第二天下午，知鱼终于把所有的病史记录全都看完了。昨天半夜里才睡的，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才算是把这五年来太后病情的发展情势、众位太医的诊治方案以及一些民间名医的偏方应用等了解了个大概，据目前的判断，太后的病症确实颇为棘手，自己也没有一点把握。思量至此，不免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走出屋子，知鱼站在院中，调节自己的呼吸以便让自己平静下来。忽然看见柳子维提着药箱急匆匆地向院外走去。
“子维兄，何事如此匆忙？”
“志舆，我怎么把你忘了！正好，来，随我一同走吧。”
人虽然跟着柳子维走，一脸纳闷的知鱼还是不解地问：“这就去为太后诊治吗？”
“今天可热闹了，德喜宫玉妃娘娘、延喜宫的襄嫔娘娘都将分娩，大部分医官分成两拨前去伺候，首医官等几位元老依旧在太后宫里当值，我本在太医院坐镇，我本打算去看望瑞喜宫的李姑姑，不料大皇子又偶感不适，妙喜宫派人来催，只好烦劳你去为李姑姑医治了。”
“我懂了，你去妙喜宫为大皇子诊治，而我，则是去瑞喜宫为李姑姑看病，对吗？”
这时，柳子维意识到自己叽里咕噜地说了那么一大串，却忘了志舆刚进宫，一般的人听了肯定是会搞错，而他快捷而准确地作出了回应，于是问：“你已经把太后的病史记录全看完了？”
知鱼点点头说：“小弟只有一个值得一说的优点——记忆力尚可。”
两人相视而笑。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柳子维的心中生根发芽。
在回廊间穿梭，一路走来，各宫殿皆美仑美奂、各有千秋。柳子维将知鱼带到一座年久失修的宫院前，正门匾上“瑞喜宫”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知鱼独自走进院子，相比其他的宫院，这里可用“破败”二字形容。院内花草萧条，人影也不见一个，房檐屋角竟然可见蜘蛛网。
“是柳小三来了吗？”
听到声音，知鱼这才发现昏暗的屋内，有一位老妇正躺在竹椅上，一身极普通的麻布衣裳，一头银丝梳得丝丝不乱，不戴任何首饰珠钗，看起来十分干净齐整。
“是李姑姑吧，我叫莫志舆，是柳大哥让我来给您瞧病的，您哪儿不舒服？”
“小三又忙着呢？我没什么病，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一定是小三的知己好友吧，之前他可总是独来独往的。”
“我刚进宫，子维兄非常照顾我。”知鱼为她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李姑姑的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这屋子太潮湿，又不通风，湿气长期袭身所致，我为姑姑开些药来调理一下，只是姑姑今后要多出来晒晒太阳，身体才会好。”
“小三也这么说，可是我一个快瞎了的老太婆，出了房门也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不折腾喽！”
“姑姑可不能这么说，”知鱼边说边打开窗户，“你看，后院这竹子长得多好啊！您老就是不出门，每天开个窗，让阳光进屋来，听听风吹竹叶的声音，心情也会好一些呀！”
突然，知鱼的手定格下来，眼睛盯着那一片竹子，一十九竿！而且排列的位置也完全相同，怎会有这样的巧合？一般人家种植花草树木都喜欢成双，更何况是忌讳颇多的皇宫？
一十九棵——那是姐姐14岁，自己5岁时，她们一起在枫林中发现的一小片竹林，姐妹俩兴奋地谈论着与两人年龄之和相符的巧合，从此，那里成了她们嬉戏的另一个好去处，那里成了她们埋藏和寻找秘密的乐园。
是姐姐种下的竹子吗？这是姐姐住过的宫院么？一时间，千丝万绪在脑中闪现。
“小三，你来了！你这位朋友可跟你一样，都是好人，一点也不嫌弃我这个瞎老太婆。”
听到柳子维进来的脚步声，知鱼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身说：“我刚才知道，子维兄也叫柳小三，那我是不是以后该叫你小三哥？”
柳子维的脸“唰”一下红了，假装埋怨道：“李姑姑，你怎么还是这样叫人家，小三都已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是柳家小三子了？你还能大得过你那两个哥哥去？”
屋里传出一片笑声，荒废的瑞喜宫多了几分温馨。
柳子维和知鱼从瑞喜宫出来，一路小声说着话，朝太医院走去。
“呦，柳小子，你身边这位就是懿王爷举荐来为太后看病的小公子吧！”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见过司礼监大人！”柳子维作揖道，知鱼忙学样行礼。
“免了，免了，”这位司礼监大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粉白的圆脸上皮肤已然松弛，眼角微微下吊，一双绿豆般的眼睛在知鱼身上来回扫，“小公子长得真是俊，这细皮嫩肉的，这宫里的生活还过的惯吗？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我啊！”边说边竟然拉起了知鱼的一只手。
“多谢大人关心！”知鱼乘机抽回了自己的手，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要赶回太医院去，大人，告辞了！”
“去吧、去吧！”司礼监竟然还把手中的丝帕挥了挥，知鱼心里直作呕。
待到走远了，知鱼轻声问：“子维兄，你昨夜提醒我要小心的，莫非——”
用手指在胸前比了个兰花指的动作。
柳子维点点头：“这宫中设六监、六司、六局。六监为司礼监、内庭监、尚医监、尚膳监、尚学监、尚宝监；六司为御衣司、御马司、御药司、御库司、御礼司、御乐司；六局为军需局、浣衣局、衣帽局、针织染局、酒醋局、司苑局，统由司礼监掌管，而刚才的郑大人即是司礼监的总管，下管数千名内廷和宫女，权利真是不可小觑。就拿你这次入宫，由于是懿王爷引荐和家父的保举，又通过了众医官的面试，再由首医官上报给尚医监大人，尚医监大人再上呈给郑大人，经他同意后，你才能为太后诊治。”
“宫里的事还真复杂！在宫里当差还真是不易！好在我不用在宫里待很久。”
“志舆，我看郑大人对你有些不怀好意，你可要小心啊！”
“可是，这宫里这么多漂亮的宫女，他怎会对我……”
“你毕竟是年轻，不明就里。宫中的内廷皆为未成年时净身后送如宫廷，长期的生理上的缺失和心理上的压抑，有些人的行为就变得偏颇，特别讨厌女子，反而喜欢眉清目秀的少年。”
“真是恶心！”
“连着好几年，都有刚入宫的小内廷被他看上，受不了折磨，奄奄一息地抬出宫去，也有捱过去的，便是鸡犬升天，好像小海子，已成了翠喜宫的海大总管，终日里颐指气使的。”
知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也不必太担心，你毕竟是懿王爷引荐来的，他不敢太胡来，你尽量不要落单，给他以可乘之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