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将身体的所有重心都压在兰萱的身上,四姐叫了好几个宫女,才把我扶到了轿中,临行前,还一遍遍地嘱咐兰萱要好好关照我。我躺在轿中,双眼微闭,不想再看到她的脸。
出了宫门,我正襟危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萱,谢谢你。”
兰萱笑了笑,还是什么都不问。
我突然瞧见了她发间那一抹刺眼的翠,伸手将它拔出,用力地摔到了轿外,我听到玉簪落地时清脆的断裂声,还看见几个乞儿抢夺着拾了去。我的心情大好,她的东西就应该是这样的去处。
兰萱笑着将锦盒递了过来,我摇了摇头:“这个不能摔,我要将它挂在我的房里,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让我时时记得她对我的‘好’。”
回到相府,兰萱让人端来了可口的饭菜,陪着我安静地吃完。
“萱,我真的离不开你了,如果,相爷明天来向我要回你,我该怎么办呢?”我有些伤感地说。
“我叫她们在你房里备下了浴桶,你回房好好泡一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兰萱边说边往外走。
我脱下了繁琐的衣物,站在大铜镜前欣赏着自己青春的浑然天成的曲线,触摸着自己光洁柔滑的肌肤,我为上天赐予我的一切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可是,这如花的身体就应该听从我的亲人们的安排,去献给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吗?就该被四姐踩在脚下作为阶梯,去登上皇后的宝座吗?
我走进桶中,温热的水刺激着我的身体,酥酥的、麻麻的。我轻轻捧起水,洒在自己的颈部,水珠顺着我的肌肤滑落,像是在为这含苞欲放的身体落泪。
美貌有什么用呢?不过换来众人的追捧和觊觎,待到年华老去,美貌也就成了一种回忆。美貌不及权势实在、不及财富诱人,然而,我只有这倾国倾城的貌,我何不用它来换取我想要的至高的权力?
我走出浴桶,用丝绢擦干身上的水珠,披上了棉质衣物,用一只玉梳缓缓梳理着我那如黑瀑般的长发,如同梳理着我的思绪:四姐,是你先招惹我的,那么,你就不要怪我。从今日起,但凡你想要的、想得到的、甚至是你不可能得到的,我全部都要得到。你所带给我的痛苦,他日我将会百倍、千倍地让你一一品尝。
我像一只蛰伏的蜘蛛,终日安静地待在房里,等待最好的进攻时机。
第三天一早,兰萱匆匆地赶来:“如喜宫里的杨内廷正在面见相爷。”
我伸了个懒腰:“那么就让他来我这里一趟,说我有东西要托他带给贵妃娘娘。”
杨内廷三十岁出头,瘦高个儿、长方脸,颇为沉稳。见了我恭敬地问:“九小姐可是有什么东西要奴才带给贵妃娘娘?”
我妩媚地一笑,觉察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色,我慢条斯理地说:“杨内廷,请坐。上次清颜进宫,多亏你一路照应,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今日略尽地主之谊。”
他接过兰萱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九小姐言重了,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本就该为娘娘鞍前马后的。”
“所以,我才要表表我的心意呀!”我的手指向了兰萱手上的托盘,“东西不算多,请你笑纳。”
盘中放着薄薄的一张纸——一张白银一百两的银票。
他拿起了那张纸,当看清上面的字时,我看见他的手有些发抖,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手像被烫到一样,把那张纸丢回到盘里,但他的眼神还分明流连在那张纸上,最后,他低下头说:“奴才无功不受禄,怎敢承此大礼?”
“‘功’也是可以补出来的嘛,那这‘禄’不就受得顺理成章了吗?”
“奴才不能做出对不起娘娘的事来。”杨内廷一副惶恐的样子。
我娇笑连连:“杨内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岂会不知这‘一荣俱荣’的道理?难道我会害自己的姐姐?那与我又有什么好处?你完全多虑了,你知道我姐姐的性子,我只是怕她受了别人的欺负而委曲求全,所以我要帮帮她呢!”
“原来是这样。是奴才愚蠢,九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奴才只要是知道的,一定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只是,这银票,奴才不敢收。”他如释重负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必须下猛料了:“如果你还在这里故作清高,那么等到你拿不出银子来还给人家、凑不出银子去给你母亲治病的时候,你再来吧!兰萱,送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汗珠又密密麻麻地从头上沁了出来,他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事。
这得益于那日兰萱在如喜宫的偏院休息时,听闻了两个小内廷的谈论,从中得知这杨内廷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很多与他同时进宫的都已经当上了总管,最差的也当上了衣帽局的三等管事,只有他直到现在还当着一个最低层的内廷。最近,他的弟弟托人捎口信给他,说是母亲病了,需要一笔银子。他平日里因郁郁不得志,总好喝几杯,积蓄鲜少,在其他内廷的挑唆下,想通过赌钱来筹钱,不想,非但没有赢,还把积蓄和接下来半年的月例钱都输掉了,懊悔也来不及了。
我径直朝屋里走去,心里暗数:一、二……还未数到“三”,我听到了他的妥协:“九小姐,请留步。奴才全听您的。”
很好,这第一步还算顺利。我从他的嘴里得知了我想知道的后宫的格局,突然话锋一转:“今日,你来相府,是有什么事吗?”
“娘娘让奴才带给相爷四个字——从长计议,真的,娘娘就是这么吩咐的。”他怕我不相信,特别强调了一句。
“哦?那么,这两天姐姐的宫中有没有贵客来访呢?”
他略作沉思:“贵客倒是没有,就是您来宫里那日的宴席上,奴才看到长公主的贴身女官竟然混在宫女之中,直盯着您瞧呢!见您当时的情形,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奴才就站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姐姐这两天的心情如何?”
“从昨天开始,娘娘的心情突然大坏,还责罚了好几个颇有姿色的宫女。奴才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墨菊知道吧,那丫头也始终沉着个脸,好像谁欠她的……”杨内廷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硬生生地将那个“钱”字吞回肚里,一脸的尴尬。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从今往后,我可是把你当成了我的人,你可不要三心二意的哦?你说,以我的才貌,将来的地位会怎样呢?”我对他展开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
他愣了愣神,即而跪了下来:“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以前就是不明白,所以诸事不顺。你可要记得,这在宫中聚赌和喝酒,都不是小事。你既是我的人,就不能再糊涂了。姐姐这人胆小怕事,你最好什么都别说,否则,我怕她也不会饶过你!”我对他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如果,你真正明白了,这张银票我会派人送到你家,以免你带在身上太过招摇,而且,以后每个月都会有十两银子送到你娘手里,只说是你孝敬她的。你看,怎样?”
这下,他可真是感激涕零了,拿着我让他带给四姐的谢礼、记着我教他的话,回宫去了。
兰萱打趣我道:“这真是歪打正着了,一定是你那天呆呆傻傻、弱不禁风的样子,让长公主派来的女官看了很不满意,我几乎想象得出她会怎样描述你的失仪。长公主定然想,可惜了一张绝世容颜,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而且定然是被相爷宠坏了,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这样的媳妇,要她何用?”
“谁让她打我的主意?不过,这也要感谢我的四姐,要不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又岂能逃过此劫?”想到差一点就要嫁给那个浪荡子,我心里仍是气鼓鼓的。
“你四姐的皇后梦又破灭了,这失望可是要比失宠更伤她的心,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楞叫你给破坏了,墨菊那张脸恐怕是比黑夜还要黑上几分了!哎,原本我在想,你若嫁进公主府,兰萱也可以沾沾皇亲国戚的光,现在没希望喽!”兰萱一脸的坏笑。
“你要是嫁给相爷,不比沾我的光强?我就知道,你这小妮子动了春心,嫌我霸占着你的时间太久了,想做我的十二姨娘了不是?我这就去告诉相爷去。”
兰萱羞红了脸,追着要打我。我一路的逃,这两日来的怨气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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