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拉着兰萱来到了相爷的书房。晚饭时,我就悄悄地与相爷约好了,听说兰萱也要来,相爷激动地连声应允。
相爷的书房是他与幕僚心腹们商议政事的地方,我也很少来。铺地的青砖泛着淡淡的青光,飘浮出一种压抑的气息;桌上的香炉里点着龙涎香,香烟缭绕;案几上的围棋残局、墙上的宝剑、还有靠着墙壁满柜子的书,在晕黄的灯光里显得极不真实。
我们一起行礼,相爷将兰萱扶起,拉向红木漆的椅子。兰萱娇嫩的手在他粗糙的手掌中微微挣扎,相爷的心被撩得一阵阵地颤动。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像一个轻狂的少年,根本忽略了我的存在,哪里还有心思听我说话。
我言简意赅地点明了来意:“相爷爹爹,小九打算进宫,我要入主中宫,为相府光耀门楣。”
相爷的眼睛突然落到了我的身上,倒抽了一口冷气,故作镇定地问:“小九,你在说什么?”
“相爷府要出一位皇后了,相爷爹爹不高兴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放肆!这岂能容你胡闹?如颜在宫中这么多年,事事谨慎,处处小心,也只是捱到贵妃,你一个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相爷动怒了。
“捱?就是因为这个字,她永远也不可能让您实现‘相府出一位皇后’的美梦,而我,一定可以。”虽然我心里没有十分把握,但仍表现出自信满满的样子。如果我连这只“老狐狸”都不能镇住,我将来何以镇住其他人?
“你真是太天真了!你对后宫的了解有多少?后宫是一个百花争艳、却荆棘丛生的园林,后宫更是一个没有兵器、却杀人于无形的战场。你若是入宫即为皇后,倒也罢了,你这样初涉宫廷、一路披荆斩棘,只怕是还在半途,就已经头破血流了。更何况,现在并非是朝廷选彩女的时间,进宫谈何容易?即便是爹想尽了办法,让你进了宫,依你的美貌,还未得见皇上,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你防一个、两个,你防得了整个后宫吗?你真是被我宠坏了,竟然异想天开!”
“看来相爷爹爹真是老了,连雄心壮志也没有了。我费清颜想做到的事,就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您说我对后宫不了解,我从小生活在相府,对女人间的争斗看到的也不少。我知道现在后宫的势力是三分天下,皇上将来的新宠姑且不谈,就当前而言,四姐本性拘谨、不解风情,皇上向来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在她为皇室生下了修勤的份上,才封她为贵妃,她已经两千一百二十八天未曾见过龙颜了,更况且,修勤内向木纳,也得不到皇上的欢心。另一位是先皇后的妹妹,皇上因敬重先皇后而爱屋及乌,特别封其为明贵妃,她虽膝下无子,但在先皇后久卧病榻期间,她将大皇子一手带大,皇上自然记得她的好。四姐的强劲对手就是被皇上喻为‘红颜知己’的羽贵妃,这羽贵妃是京城富甲一方的商人之女,从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皇上就是有再多的新宠,也不忘时常去她的宫中。皇上对她的喜爱可见一斑,她所生的三皇子虽然年少,但此子所展露出来的超人天赋,令所有朝臣刮目相看,皇上更是以他为荣。请问爹爹,皇上目前尚未立太子,与立后是不是有很大的关系?从长幼有序来说,自然是大皇子为太子、明贵妃为后;从雄才伟略上选,三皇子为太子、羽贵妃为后是顺理成章,我东鎏国并不拘泥于长幼有序的立嗣传统,所以皇上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定。但我看不出来,四姐为后有几分可能?爹爹,您说呢?”我将问题丢还给他。
相爷绝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稚嫩的我,竟然对后宫的格局分析得头头是道,对皇上的优柔寡断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呆怔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方便,做起来何其难啊?”
“相爷爹爹,小九并未打算现在就进宫,只是想肯请您为我寻找东鎏国内最好的、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各方面有出色造诣的师傅。”
“这些,你从小不是都学过了吗?”这下,相爷又吃惊了。
“学而未精,何以见人?小九将要为自己的雄心而不断精进自己,请爹爹成全。如若一年之后,女儿没有脱胎换骨的改变,进宫一事自当作罢!”
“那么兰萱呢?你不会告诉我,你还需要她陪伴你到进宫前为止吧?”相爷的脸阴沉下来,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相爷爹爹果真是‘人老姜辣’,小九真是佩服您!”我毫无惧色地回答。
“如果,我不同意呢?”相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我一把捋开兰萱的衣袖,将我的右手腕也一并展示在相爷面前,两个粉红色的宛如桃花花瓣的印记落在我们白若象牙的肌肤上。
“这、这是什么?”
兰萱樱唇微启:“我乃幽族玄女,此为‘忠心蛊’,意味着我们息息相通、互为依赖。”
“如果您不答应,清颜将自裁,那么兰萱必为我所累而不能独活。爹是想得到两具尸体呢、还是让女儿放手一搏呢?”
相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听说过幽族,那是隐居在离羌国和丹图国之间的一个族群,具有独特的医术和蛊术。这玄女乃是族长之女,自小传承衣钵。难怪兰萱第一次见到自己,竟没有丝毫的怯意,总是云淡风清的,原来竟是个身怀绝技的女子!哎!或许,这就是天意,这不是我所能享受的齐人之福,是送来帮助小九的。
相爷长吁短叹了一番,终于痛下决心:“我答应你,但是一切需要听从我的安排,你不得擅自行动,以免坏了大事!”
一切尘埃落定。
一缕月光从雕花的窗格上探进来,洒落一片银色,我看见相爷的脸惨白惨白。
我们走出书房的时候,听见相爷的唏嘘声:“小九若是个男儿,我又何愁相府的未来!好、好、好,不愧是我费耀宗的女儿!”
母亲从西院里搬了出去,相爷郑重宣布,西院成为相府的禁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有犯者,严惩不贷。各房妻妾们以为我和兰萱触怒了相爷,偷笑也来不及,哪里会有心思来一探究竟?母亲搬走前,哭得跟泪人一样:“我就知道你是被那小狐狸精所累,别跟你爹拗着劲,顺着他的意,好让他早点放你出来。”
自此,西院成了我和兰萱的天下。
相爷果然神通广大,为我请来了许多技艺超群的师傅,其中就有那日在街上偶遇的莫言。见他还带着女儿一起住进了西院,我颇感意外,这哪里是相爷做事的一贯风格?相爷看出了我的疑问,深沉地说:“这是从兰萱身上得到的启发,他熟读百书、满腹经纶,而且能将许多道理融会贯通,博百家之长,无论在文采、谋略上均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对亡妻、对女儿也是有情有意。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男人,你若能将他收为己用,必将对你的计划实施如虎添翼。”
相爷不惜重金以求良师,他甚至为我请了一位出宫多年但熟知宫廷礼仪的前御礼司的管事姑姑,来教我学习各种皇室礼仪。
我原先的书房成了我每天学习的地方,屋内多余的摆设已被清理干净,只有一案一椅,案头上,一张黑漆笔挂挂着三五枝毛笔凌空而立,六七个砚台一溜儿排开,书案左边是厚厚的书卷,右边放着棋盘和棋盒。墙上挂着我的琴,墙角的鹤形香炉有烟在袅袅升起,飘荡着一股书卷气息。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我所喜欢的,学习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皇室礼仪,竟是如此繁琐和枯燥。
那秦姑姑原本就是专门训练初入宫廷的彩女和宫女的,特别的厉害和严格。她说要从走路、说话、应答、梳妆、衣着、递物等开始训练我,我不禁嗤之以鼻:我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从小该学的礼仪一样也没落下,难道我连走路、说话都不会?
后来我才明白,这的确与我想象的天差地别:就拿走路而言,不单单是昂首、挺胸和收腹,对步距、步法也有一定的要求,这样款款而行,的确是腰若细柳、婷婷袅袅;再论说话,宫廷之中要求口吐“金玉”之言,在不同的场合都要有不同的言辞。
我不再不以为然,认认真真地向秦姑姑学习起来,因为这是我进入后宫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秦姑姑的脸也渐渐缓和下来,接着更多了几分赞许。我的自信也越发地满满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