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出你的姓名吧。”周离离道。
黑脸男子困难的仰起头,见到满室的人影,立时皱紧眉头,重重喘了几口气,调匀气息,勉强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有气无力道:“我叫吴有亮。”
“吴有亮?没听说过。”谢石低声道。
“那是自然,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又不会武功,你们这般……严阵以待,似乎太……小题大做了吧?”
“狡辩!这名字肯定是假的。”
“那你们还问?”
“你!你说说宋子墨派你来究竟做什么?”
“我想喝水。”
“什么?!”
“我、想、喝、水!”黑脸男子一字一顿道。
“你!”谢石气得直喘气。“你不要耍花招,给我放老实点!”
黑脸男子重重咳了几声,哑声道:“我……有何花招?我只想……喝水,你们不会……吝啬得连杯水都不……给我喝吧?”
“哼,如今你是疑犯,想喝水?等你都交代清楚了再说!”
黑脸男子再次咳嗽起来,双臂一软,倒卧在地。
“你最好老实交代,也好少受些苦。”
黑脸男子喘着粗气,重又支撑起上身,虚弱道:“我说了,你们就放我走么?”
谢石沉吟一下,望向中间的白逸尘,见他以手支颐,双眸低垂,似乎神游太虚去了。他咳了声,道:“若你句句属实,我们自不会为难你。”
“好,我说。我本是丞相府一名打杂的仆人,早年曾受过宋丞相一点恩惠,便立誓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如今,他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即便我不懂武功,也要冒死效命!就这些,你们可以放了我么?”
“就这样?”谢石皱眉问。
众人亦皆满面怀疑之色。
“句句属实啊!你们不要食言而肥啊!”
谢石再度望向白逸尘,征询道:“少主,您看……”
白逸尘只是撩了撩眼皮,无动于衷。
周离离道:“我们无法一下子相信你,还要委屈阁下多待几日,待我们查探清楚再下定夺。”
黑脸男子呆了半晌,怒道:“横竖我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索性将我杀了岂不痛快?”
“你想死?”
“死有什么?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谢石双目炯炯的看他。“你倒还有些血性!”
“废话少说!要杀要放,随你们的便!”
“你受了伤?”谢石上下打量他。
“废话!你看不出来么?”
“这样,先叫人为你治伤,你认为如何?”
黑脸男子一怔,似乎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必了!我也看出来你们并不打算放人。横竖我也不想活了,你们尽管杀了我!”
“你是否有苦衷?”谢石探询的凝视他。
“还甜衷呢?你想太复杂了!我只不过……已身患绝症,也活不了几日了,与其活着受你们折磨,不如……早死早超生!”
他话音刚落,众人忽觉眼前白影游动,那黑脸男子的手腕已被白逸尘抓住,他立时拭去支撑,倒在地上。
“你没有绝症,但心脉已伤,内力被封,再加上昨晚那一掌,伤势更重。你应该会武功。”
黑脸男子瞪着他,一时作声不得。
“你还是说实话的好。”白逸尘缓缓道。
黑脸男子咽了口口水,力持镇定道:“没什么好说的,横竖我已是废人一个,活着也……也是累赘,还是杀了我干脆。我……”他忽然眉头一皱,手捂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又是一阵气喘吁吁,眼中亦是一片湿润。
夏雨看着,忽觉心中有些不忍,轻声道:“少爷,不如先给他点水喝吧。”
白逸尘面色冷硬,不为所动,蓦然立起身,走回原位坐下,以手支额,似乎方才一幕没有发生。
夏雨不敢再言,看着那名黑脸男子苦苦支撑,心中暗叹。
谢石沉声道:“你果然耍花招!看来不给你些厉害,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
两名黑衣人闻声而出,道:“舵主有何吩咐?”
“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掏出他的实话!快去!”
“是!”
两名黑衣人架起黑脸男子拖了出去,众人在厅内等候。
不多久,其中一名黑衣人抱着奄奄一息的黑脸男子匆匆走了进来,道:“少主,舵主,这厮晕过去了。”
“哦?你们怎么对付的他?”
“刚刚绑上刑具,尚未使多大力,他就晕了,浇了桶水仍旧不醒。这厮身子太弱,再折腾就一命呜呼了。”
谢石望望白逸尘,见他依旧那个姿势,不由叹道:“先放下他吧。”
“是。”
黑衣人将怀中人向地上一放,黑脸男子软软地倒向一边,头上的暖帽滚落在地,赫然露出满头乌亮的青丝,一缕怡人的清香由此弥散开来。
满室人众俱惊诧的瞪大了眼,半天无法回神。
陡然间,一道白影如风而至,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揭去他面上的胡须,再用衣袖擦去黑灰,直至露出一张清灵如水的容颜,虽双眸紧闭,满面病容,依旧美得惊人,正是秦忧!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成一片,旋即归于坟墓般的死寂。
“快拿水来!”
白逸尘大喝一声,立刻将秦忧扶坐起来,双手抵背为她疗伤,不久,秦忧便双眉紧蹙,软到下去。
白逸尘飞快扶起她,接过送来的水,端至她唇边,小心翼翼的灌入她口中。
一接触到清甜的水,秦忧便精神一振,大口大口的喝着,很快,一杯水喝完。“还喝。”
夏雨不等白逸尘吩咐,迅速取来两杯水,白逸尘端过一杯,再次喂她喝完。
“还……还喝。”
“等一下,忧儿,先去洗个热水澡,将湿衣换下……”
秦忧猛地睁开眼,似乎刚刚发现眼前情形,顿时一脸惊骇与慌张,她欲挣扎站起,却叫白逸尘紧紧抱住。
“忧儿,你伤势严重,别动。”
“谁……谁是忧儿?你……认错人啦!”
“忧儿!”白逸尘猝然将脸埋入她秀发之中。“这些日子你是如何过的?都受了哪些苦?”
“喂!你好奇怪,说了我不——”她猛然见到垂到胸前的长发,顿时张口结舌。
“忧儿,你究竟去了哪里?”白逸尘聚精会神的望着她,眼中有狂喜,有担忧,更有刻骨的心痛。
“我……我的帽子……”
“在这里。”
秦忧摸摸脸。“我的胡子……”
白逸尘温柔一笑。“那不是你的胡子。”
秦忧忽然沉默,只是呆呆的望他,黑葡萄般的眸子浮上一层晶莹的泪花。
“忧儿,很痛么?”白逸尘放松力道,在她耳边柔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就找一处幽静之所,日日看夕阳,好不好?”
秦忧娇躯倏地一颤,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忧儿?”
秦忧缓缓抬眸,低声道:“我……我想洗澡。”
“好。”
白逸尘一边抱起她,一边吩咐烧水。
沐浴过后,秦忧正立在窗前发呆,娇弱的身子被人从后抱住。
“忧儿,你瘦了好多。”
秦忧咬咬唇,转过身来凝视他,水眸盈盈,柔情脉脉,又似有满腹心事。
白逸尘伸手捧住她脸庞,痴痴望着她的眸子,她的眉毛,她小巧的粉唇,俯首爱怜的亲吻,一遍一遍,似乎永无餍足。直至秦忧冰凉的泪水流入二人口中,他才一僵,哑声道:“忧儿,为什么哭?”
秦忧望着他,忽然呻吟一声,软到下去,白逸尘慌忙接住她,抱到床上。
“忧儿,我来为你治伤。”
他双掌抵住她后背,将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入她体内。不久,秦忧便觉周身舒泰,四肢温暖,轻盈欲飞。约莫半炷香的工夫,白逸尘缓缓收回双掌,道:“忧儿,好些了么?”
秦忧试着吸了几口气,但觉体内真气充盈,气血顺畅,再无凝滞之感,不觉惊讶道:“咦?好像不怎么痛了。”
白逸尘抱住她娇软的身子,道:“那就好。忧儿,告诉我,这几个月你都遇到了什么事?”
秦忧垂眸道:“也没什么。”
白逸尘静静望着她,半晌方道:“都跌下悬崖了,心脉也伤了,还说没事?”
“跌下悬崖?谁告诉你的?”秦忧惊讶道。
“叶凝霜。”
秦忧呆了呆,而后点点头,不语。
“忧儿,是谁救了你?我要重谢。”
“他……走啦。”
“哦?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晓得,他不说。”
白逸尘点头道:“那就有缘遇上再说吧。忧儿,是谁封了你的内力?”
“也是他,他说我心脉已伤,怕我使用内力会自伤。”
“没错。等你全好了,我再帮你解开。”
秦忧浅浅一笑,点点头。
白逸尘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忧儿,不要再做傻事。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再做傻事,你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