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世家豪族之中多出能人,许多不是成了大儒就是走了仕途,文官武将到处都有。你得罪一家还好说,要是全都给得罪了。大儒中也许就会有人著书立说骂你也许千百年后还会有人记得你这骂名、而且日后见了哪个官员都得防着点儿,因为说不定他就是被你明抢了家中大半财产的豪族中出来的,正心中暗暗对你恨得牙痒痒呢。君子一些的会想方设法抓你的错误,小人些的就会趁你不注意阴你几下。得罪的人多了,你可就真是四面楚歌、防不胜防了!
更何况还有个更恐怖的问题——得罪得狠了,真有些世家会派出自己养的死士来干掉你也说不定啊。办了这件差事,性命危矣!
而且筹备军需物资是所有在场人员该做的,做到了不会有人感激你记你的功劳还会被一大片人记恨,出了这种计策又做不到,那就是失职了,轻责重罚不说,可谓里外不是人。真真的吃力不讨好,谁干谁是脑子被驴踢了的蠢蛋!
故而,霍征把这个派谁去办的问题抛出来之后,众人都沉默了,不关是不是自身就出自世家豪族中,这差事都没人愿意干。
霍征自己倒不是不行,只不过他是这柳林关上的领兵主将,一旦失了多年建立起来的名声威望,无论是在世家大族中、还是百姓心里,以后都不好办事。首先一条,以后再要开战之前用固壁清野之策,无人配合他就想都别想了;更何况,自古武将便容易被文臣嫉妒陷害,尤其是霍征这样的大将,得罪世家的人绝对是致命的。所以他有心,但却不能去。
霍非瞪着眼睛扫了这些畏首畏尾的人一圈,刚刚看到云扬身体微微一动,看上去是想要站起来,就见他旁边案几后跪坐着的顾寒衣猛然站了起来,向着上首的霍征弯腰拱手道:“既是末将出的计,便当由末将来做。霍将军,末将顾原请命。”
云扬动作顿住,蓦地侧过脸,深深地凝视了顾寒衣一眼。
霍非摸着下巴,撇了撇嘴,忽又翻了个白眼,继续开始抖他的腿。
霍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满目激赏:“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顾小将军有勇有谋,日后必成大器。本将便命你奉本将之令带领两千士兵,在南汇郡内豪族中筹备军需,务必在两日内交上三万士兵十日内用的粮草。”
“末将得令。”顾寒衣拱手抱拳,话语落地有声。
霍非在一旁白眼翻个不停,等到顾寒衣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却是也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紧跟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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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衣要下手明抢豪族世家,第一个挑得肯定不能是这柳林关的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钱粮,一切,都得给霍征留着,真到了千钧一发、背水一战的时候,他可以靠着这些再撑上一段时间。到了那个时候,不打就得家破人亡,不会有人在意霍征做了什么,只要是为了抵抗敌人,什么都可以做。
又由于现在缺少粮草已经是燃眉之急,必须尽快筹备,太远时间会赶不上。
是以,她打算从柳林关后,紧挨着飞虎县的汾阳县第一个下手。定下了地域,又在郡丞那里问了些消息之后,顾寒衣就满意地确定了第一个要挨宰的目标。于是她带着两千骑兵,以及霍非、还有一个对这整个南汇郡熟门熟路的人,一起上路,直奔往汾阳而去。
目标——传承有百年、枝繁叶茂家大业大的汾阳余家。
顾寒衣和霍非并骑而行。
由于要照顾后面的两千士兵,顾寒衣胯下的烈火跑不起来,这样的速度对它来说实在是没意思——它喜欢在风中奔驰、好像自己会飞一样的感觉。于是,它有点无精打采,怏怏不乐。
在马上颠来颠去,霍非却并不安分,在马上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又侧坐着、躺倒,总之没有片刻安分。自个儿玩了一会儿,他忽地坐直了身子,咧着嘴随口问道:“媳妇儿,你干嘛要接下这个费力不讨好、他们那些男人都不愿意去干的差事?”
“唔。”顾寒衣眺望远处苍山与天空中片片白云,也很随意地应了一声。费力不讨好?那可不一定。就如之前,霍征的反应一样,这消息若传到了云飞那里,他对她的赏识一定会大大增加的。这就是她想要的,其他暂时不提。
倏忽间,顾寒衣那双犹如点漆的乌亮大眼中,眸色渐深——许还,柳州许家,顾寒衣既然未死,这仇便不会烟消云散。不管用多久、耗费我多少精力,我定要你们还债。舍弃我,是因为想要争天下对吗?那如果我帮着别人把天下争到手,之后再让你许家,自此不存于世,这份大礼,你们是否满意?
她的唇畔带出一丝丝笑意,若凌寒独绽的花般坚韧不屈服,又如夜映寒潭的月般清冷隐隐带着傲气。不自觉地回眸看向柳州的方向,一望之下,却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表哥?”顾寒衣迟疑地叫到。
穿着米白色直裾深衣的云扬脸色很不自然地磕了下马镫,暗云乖乖地出了后面的大队伍,小跑到她身旁,跟在了她的左侧。
烈火见到伙伴,发出低低的“咴咴”声,高昂的头轻轻往左边偏了偏,很是愉快的模样。
“你不是应该和霍将军一起在柳林关布防么?怎么会跟了来?”
云扬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在顾寒衣右侧的霍非:“布防是霍将军的事,你若丢了,母亲大人可不会轻易饶过我。”
松松垮垮恍若无骨的霍非瞟见云扬的眼神,立即眯了眯眼,随后坐直身子,冲着顾寒衣叫了一声:“乖媳妇儿你过来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给他们三个听到。分明是故意的。
顾寒衣叹着气,无奈地侧眸看了他一眼,低声斥责道:“霍大侠,请你不要乱叫!”
“大虾?再大的虾那也是给人吃的命,老子才不做什么大虾小虾的。”霍非咧了咧嘴,挤眉弄眼道,“媳妇儿,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以后再听到你叫我‘大虾’,你叫一次,我就以方圆百里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叫你一次‘小媳妇儿’。”
他明明还是嬉皮笑脸的,可顾寒衣却感觉到,这人不是在说笑,她愣了一下,微微蹙起眉:“那叫你霍非?”
“叫夫君!”霍非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顾寒衣无语。
霍非装模作样地很为难地考虑了一下,勉强的语气说道:“要不就一人退一步,叫大哥,行了吧?你再不答应我可现在就对着你身后的两千士兵叫你媳妇儿了。”
“霍大哥……”
“阿原。”云扬忽然皱着眉头叫了顾寒衣一声,看着霍非的眼神中分明有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嗯,表哥。”扭头一看云扬的神情,顾寒衣呆了一下,然后凝眉,“咱们还是不要说笑了,快些赶路到余家是正经。”
她这样转移话题,其他两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像她说的,快些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