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移星转,短暂的一夜,转眼天边泛起了一线鱼肚白,天亮了。
戈壁的夜晚来得慢,早晨却来得很快,当沐兰被晨间初升的太阳晒醒的时候,时间也只不过是六点多些,此时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让人有种错觉,已日上三竿。
昨晚因宿在一块向内凹陷的风化石壁下,所以两人都没有安帐篷,沐兰直接把睡袋放在了靠近火堆的地方,荣睿则还是睡在凹壁的外围。虽然,这里出现危险情况的概率很小,但长年养成的警觉习惯,让他随时保持应有的警惕之心,况且,现在可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是小心为上。天刚亮,他便醒了过来。
沐兰裹着睡袋坐起了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身上一阵酸胀的感觉让她不禁小小的呻吟了一声,皱着脸伸手去揉发胀的肩膀。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野外过夜,也是第一次睡在沙地上。地上的沙子看似是平的,软的,但躺下去就能感觉到它的凹凸不平,即便隔着一层充有羽绒的睡袋,时间长了还是让人全身血脉不畅,浑身酸痛。
荣睿是名职业军人,早以习惯各种恶劣的环境,与睡在泥水里相比,睡在柔软的沙地上就如同睡在席梦思上一般,躺下不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可沐兰却是生平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在陌生的“床”上,新奇感让她的大脑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明明已经很困,躺下老半天却还盯着夜空数星星。周围黑暗之处传来一些细细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磨擦地面而过。
起初,沐兰还有些担心,这声音会不会是蛇类爬行的声音,她想起生物学里学过的一种在沙漠里生存的蛇类,就是晚上出来觅食,柔软的蛇身爬过沙地似乎就是这种“沙沙”的响声。沐兰的小心肝不禁提了起来,就着火堆里还燃烧的火焰光,瞪大了眼睛四周瞄着。这种平时不起眼也不会在意的小声音,在黑暗中听来,就有点让人汗毛直竖。
她最先先看了眼不远处的荣睿,只见他睡袋平放着一动不动,悄无声息,也不知他听没听到这种声音,扁了一下嘴,也不好叫唤他,便自己转头朝着似乎是声音传来的地方探望着。火堆的光线终究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任沐兰眼睁得再大,怎么也看不清黑暗里倒底有什么。那种让她立汗毛的声音时有时歇,时轻时重,时远时近,真说不好会是什么东西。就在沐兰准备起身去看看时,荣睿翻了个身。
“沙漠老鼠刨坑觅食,不咬人…”
声音有些含糊,一句话字也不多,意思就是让她不用理会。沐兰吐了吐舌头,心想,感情这位睡着和没睡着都一样,呼噜都打出来了还能知道我在干嘛,难道他身上装有雷达?对我的一举一动都能及时了解,真乃神人!既然神人都说不用理会了,那就是说没危险了,还是睡觉好了,天塌下来…躺下也还是他比我高,他顶!往沙地上一躺,继续数她的羊星星。
其实真实情况是,一开始荣睿是真睡着了,并没有听到那个沙沙的声音,是沐兰坐起来时的动静把他给惊醒了,看到她在那东张西望,自然也就听到了那个声音,只是他没动,感觉了一下周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便静静的躺在那看着沐兰挤眉睁眼做各种古录精怪的表情,直到她准备起来。
虽然他没有动,可在看沐兰做怪表情时,那心是开的,嘴角是勾的,没想到她静下来时的小表情,也能有如此多的变化,每一种神态都让他觉得很愉悦,很赏心悦目,就是活起来时话太多,自己总会联想到她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活泼就心里老大不舒服,可是她要是不出声吧又担心她哪不高兴有啥心事,心就更不舒服。那还是看她开心吧,自己一个人心里不自在总好过两个一起难受。
终归也是累了一天,沐兰在不知道数到第几个羊星座时就睡了过去,也就浑然不知有两只身形浑圆肥硕的沙鼠从黑暗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靠近火堆,它们是被跳动的火焰吸引而来的。
火光吸引了众多黑暗里飞行的昆虫前来“扑火”,火堆的周围散落着各种被烤死或半死的飞虫,散发着淡淡的烧焦味。这种味道混在木柴燃烧的气味中,在空气中能传出很远。人类对这种味道没有什么感觉,但对于那些杂食性的小动物来说,却是个巨大的诱惑,这两只沙鼠就是被这种味道吸引而来。也许黑暗中还有更多动物在窥视,但只有这两只胆量够大,敢跨越那道与别的物种之间的安全距离,跑到火堆边上,捡拾那些飞虫的尸骸而食。沙鼠无知,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一双鹰样敏锐的眼睛里。
荣睿并没有再次睡去,只是处于假寐状态。当那两只沙鼠靠近火堆时,他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两个肥硕的身子在火光中动来动去,心里在盘算着,回到营地要找些工具,也许,接下来的行程里,伙食标准可以提上一个档次。
而老宋那边,也经历了一个短暂而不眠的夜晚。
顶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光,大汗挥撒的一通折腾之后,将扎破的轮胎整个卸了下来,才发现扎破之处不止一处,光是补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洞眼就花了个把小时,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把轮胎重新装上去。然而,这样补起来的轮胎能再跑多久就不能保证了。
其实老宋也不想再用这扎得像筛眼一样的轮胎,但在这之前已经换过一次备用胎,那个换下的已经严重磨损,情况比这个爆的还要糟糕,两相比较只能不得而为之,车总不能抬着走吧,但是补好之后的轮胎能不能坚持着走出这片碎石坑洼的地带,着实心里没谱。
天边开始露出苍青色之时,两队人马终于貌似和谐的围着火堆坐了下来。商讨了半天,鉴于现在的情况,笑面人提出了一个方案:将他们现有的高等级橡胶备用轮胎无偿提供给老宋使用,回到营在后,还可以再提供给老宋他们这辆车的其他轮胎数量相等的高等级橡胶轮胎。而做为交换的条件,老宋要帮忙带着他们的车子跑完赛程,到达终点后的名次也是先老宋后他们。
这个提议看似老宋占了天大的便宜,这种专业厂家专门生产的高级定制橡胶轮胎,可是非国内生产的轮胎能与之相比的,在外边也是有价无市的存在,千金难求,不是那些战略合作的车队是根本没有办法得到的,如今人家一下子答应给老宋的车子全换,这可是专业车手梦寐以求的事情。与之相比的,不就是带着人家的车子走嘛,说好听点是带,说难听点是拖,怎么说都要比老宋他们还用自己的备用轮胎还是已经爆过的轮胎要强上无数倍。这老司机都知道,真空胎一般不容易爆,爆过之后就算补得再好,那个稳定性可就大不如前了,一般民用车辆用用还没什么,专业赛车的,那是不会再用的了,笑面人就是拿捏住了这个,一上来就抛出了这么大个好处,以显示出他们对占用了老宋他们的车和时间从而拖累他们的名次的愧疚之心。
然而狡如狐狸一样的老宋还是看出了笑面人的用心,在大好处的背后隐藏着三种心思。
其一,如果老宋是久经赛场的的老手就会欣然接受这个提议,用一次排名来换取顶级装备,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有了好装备还怕接下来的赛程成绩不好吗,是老车手哪会在乎一次两次的排名落,比赛到最后还是看总成绩的。其二,就算老宋只是偶尔出来玩票性质的赛手纠结于名次之间的高低,在权衡自己的轮胎和笑面人提供的轮胎之间的利弊之后,也是会选择接受。其三,如果老宋拒绝接受而是要求等待主办方的救援车送轮胎来,那说明老宋的车手身份有问题,很有可能是条子派来监视笑面人的人,只求跟在笑面人的左右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次先后和顶级轮胎的诱惑。那样的话,笑面人进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身份已经引起条子的怀疑和注意,这堆人里可能有不少人是条子的人,甚至于连主办方也很有可能有问题,那下一步,笑面人可就要另做打算了。
看来,都是揣摩人心的行家。
老宋状似有些心动,侧身笑着对笑面人道。
“兄弟,要配足这种轮胎可是大手笔啊!你这轮子可是一价难求的货,即便你有关系能弄到那花费也不小,不就垫底嘛,至于下这么大血本,真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笑面人哈哈一笑,依旧笑面如春。
“这东西,在行家的眼里是个宝,要搁在外人的眼里就跟普通货也没什么差别,也就是宋哥您知道它的门道!”
“你是认真的?真舍得?”
老宋状似不确定,又反复问了一遍,笑面人见状就笑得更开了,只有真心动的人才会如此反复确认,心也随回答的语气一起松了下来。
“当然是认真的!不瞒宋哥,我们这次来也是跟人打了赌的,赌啥咱不方便说但可以告诉宋哥的是,这彩头,决对值得我现在舍了这几个胶疙瘩!我这车现在的情况,回去少说也得趴两天,运气不好那这赛程就得落下不少,这要再缺了这一场的成绩,前边的赛程一完,基本上就等着收拾东西走人了,连到里边转一圈都没份更别说捞着个什么名次了,那还玩个屁啊玩儿,我不就白来了!
再说,你那辆车我也看到了,以轮胎磨损的情况来看,你那车的装备真心不怎么样,就这都能跟在我的车后头跑了这么久,除了宋哥您的车技还能说明什么。所以啊,我答应给您这些东西,也是想仰仗您的技术,再加上我这顶级的装备,就不信这还能垫底!我就不信了,其他的车队的装备能有我的强,说不定现在也在哪也趴着呢!”
老宋听罢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罢,大手一伸,成交!
当然,笑面人话里真假,老宋多少还是听出了些。关于比赛的那些事是真的,说到跟人打赌也只不过是个幌子,如果不知道这帮人的底细无疑是个很好的理由,但从话里边老宋还是听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比如说,他们这次有目的地是在沙漠的腹地,也就是接下来赛程设定的地方,在此之前,这批还算“安全”的呆在车上。再比如说,他们这次运的东西,价值远远超过要弄到那几个轮胎所花费的金钱数目,由此老宋可以大至估摸出这批东西可能有多少,想明白这些,在背过人的地方,老宋的眼睛闪过一阵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