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四次发病了，上次发病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我几乎忘了我有病，忘了病痛的感觉，忘了所有的人。
胸口闷到喘不过气来，血色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嘴唇发寒。力气一点点流逝，眼前黑云越积越大，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脚步轻飘飘的，一点也使不上力，好难受，好想躺下来睡一觉……
周围是喧嚣的闹市，可是我的世界越来越安静；身旁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我的眼里他们模糊成大片大片的黑。
我很清楚这次可能意味着死亡，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我在心里苦笑。说不定明天的《新闻早报》上头条就是“某公司小职员疑似劳累过度，死于上班途中”，老巫婆肯定气绿了脸，呵呵，说不定我的死，可以为同样受老巫婆压迫的同事们谋点福利。
有人扶住我，我费力地掀开眼皮，白茫茫中有个黑影。“沐风……”幽幽的叹息传入我的耳朵，他的气息令我安定，耳后一麻，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嘴里。原来如此……终究摆脱不了我这个妖孽啊，呵呵呵呵呵……
不知过了多久，似曾相识的药味慢慢渗透了我的嗅觉，意识渐渐地清醒。睁开眼看着淡蓝色的天花板和古朴的吊灯，发愣。
“你终于醒了。”我转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儒雅的男人，声音中带一丝高兴，温和的气质很像慕阳。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左边的眉毛挑了挑，很熟悉的感觉。“哥哥”我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到弱不可闻。
“来，把药喝了。”他微微地笑了，端来一碗黑黑的汁。
他的笑容很温暖，我坐起来，接过苦腥的药汁，一饮而尽。
“沐风”他轻轻地叹息，“你才二十五，不是八十五，不要对生死看得如此风轻云淡。你可以使使小性子，撒撒娇，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底。”
“哥哥”我也学他轻轻地叹气，“你才二十八，不是我老爸，不要对我整天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头子。”
他笑了，伸过手来，抚上我的头，“沐风，你呀，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我们都四年多未见了，我哪有机会整天唠叨你。”
我享受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小猫，恣意的享受阳光，不理会他的絮叨。
“沐风，我让你练清风诀，是为了让你保命，而不是让你看透生死，把所有的人拒之门外。”
※※※
一觉睡醒过来，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周围静悄悄的。我下了床，打开门，客厅的交谈嘎然而止。
“过来坐，看看谁来看你了。”慕阳微笑地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慕阳旁边坐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谁家的小孩，养得真漂亮，唇红齿白的，十年后又是一位令多少少女魂牵梦里的帅哥。他狠狠地瞪着我，咦，我和他有过节？好像没有吧，我从来不和别人过不去，况且还是个小孩。怎么回事，他到底是看我哪里不顺眼了？我看看慕阳，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压根不想开口帮我。唉，求人不如求己，“呃……”我发了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我听到好像什么东西绷断的声音。
“沐风，你竟然又把我忘了！你这笨蛋脑袋，我还奢望你会记得我。你向我保证过的，你会记住我的，我真是傻了，竟然相信你的话。都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为什么回上海了，不联系我，为什么要去广州读书，为什么都不回家，为什么不练清风诀，和我们断了音讯……”他像一个鞭炮，自顾自的噼噼叭叭地炸开了，但不伤人，充满了浓浓的关切之意，好熟悉的热闹场景。
我好笑地看着他，“慕巧，你这是在玩十万个为什么吗？”
他蓦地收住声，火色在他白皙的脸皮上忽地涌上来，真怕他的脸皮烧起来。他狠狠地瞪着我，狠狠地。
呃，我好像讲了一个超冷的冷笑话，把气氛搞得更糟了。唉，我实在不会活络气氛。
“沐风，这两天你和慕巧都住我这里吧。”慕阳及时开口，我真怕我脸皮被盯得烧出两个窟窿来。
“这样的话我上班就不方便了，如果我迟到的话，老巫婆会发飚的，我会被口水射死……”我下意识的拒绝。
“你都这样了，还想上班，我已经替你辞职了”慕巧冷冷地说，语气中隐约夹带着一丝担忧，“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回族里。”
“我不想回去。”我拒绝去揭开丑陋的伤疤，即使时间把它抚平得几乎看不见，但是它依旧存在，揭开依旧会痛。
“你心脉已损，五脏六腑皆有重创，这次绝对不会让你乱来。”我的拒绝使慕巧的声音更冷了，“就是绑，也要绑你回去。”
“慕巧和我都很担心你，你不在意你的生命，我们在意。现在还不到我们放弃的时候，爷爷和二叔他们会有办法的，不要让我们在担心你了，好吗？”
我看着他们兄弟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难道真的要回去了吗？
※※※
我忽地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来，冷汗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回来三天了，夜夜都梦到发病的我，脸色惨白的奶奶，还有好多好多的血。心好痛，好像刀绞一般，我痛到不敢动，我把身体蜷缩着，尽量减少痛楚……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倦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四年强制自己不用清风诀，可最终还是回来了，现在即使疼了，也会忘了使用它来减轻痛楚。
晨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内，又是一天漫长的等待。慕巧会过来陪我一会儿，慕阳会过来喊我们吃饭。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他们在想办法，就算有神鼎现世，神鼎怎会救我这个妖孽，况且已是无法可救。
三天的足不出户使我想出去走走，刚出院门几颗石子就迎面打来。我形随意动，身体斜斜地滑出，可是还是有两颗打在身上，好痛。看来多年没有练过，清风诀已经荒废了，连小石子都躲不过。有四五个小孩，冲我喊：“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一哄而散。我看看我的手腕，青黑色的毒斑已经慢慢显现出来。看来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怪不得吓到他们了，我只能苦笑。
不远处站着个女孩，大概和我差不多大，长得也不错，只是目光不太友善。如果她微笑点就好了，我正准备和她擦身而过。
“卑鄙的小人，你装可怜，利用慕阳哥哥的同情心。”
记得有人说过一个呱噪的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我就当五百只鸭子在叫好了，不用在意。
“慕阳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
显然，我冷漠的态度令她开始抓狂，那么烂的台词都说出口了，又不是拍琼瑶阿姨的煽情大戏。
无论有没有我，以她的个性在这条感情路上必然会很辛苦。慕阳他像一个大家长，他将会是成为族长的人，把所有的人都收在他羽翼下保护，连我也在内。我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胸口闷闷的。
路上的人都避着我，这样也好，其实我也很怕他们，我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
突然一个略胖的中年女人向我冲了过来，死死拽住我，对我大哭大闹。“你这个扫把星，克死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呃，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泡沫剧。我被她摇晃得好难受，而她又在我耳边狂吼。
“你这恶灵，你害死你奶奶，现在又害死我儿子……”。头“嗡“的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大片大片的血色和我梦里的一样。我被她一推，直接撞上路边的树，我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我顺着树干滑了下去，看到远处奔过来的穆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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