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城喜种菊,每年重阳三日便是例行的菊花节,家家户户以养菊的种类繁多和绚丽奇异为荣。养菊者大都为没有出阁的女子,即使是青楼女子也可以一争长短。一旦在菊花节上一举夺魁就是这一季的花魁,身价倍长,不但可以出入官府,结交贵人,而且可以自主婚姻,所以人们都热情高涨。
傅小楼早有耳闻,心里盘算了主意。
早晨她梳洗后,瞧着妙冬在房里忙着整理,微微一笑,招手道:“妙冬,你过来!”
妙冬睨着她的笑脸,不由打个冷战。
傅小楼附到她的耳边,“去寻两套男人衣服来!“
妙冬吓了一跳,“小姐,你不会……”
傅小楼捂住她的嘴,低声地,“不许说!现在没人想起咱们,就是王爷也不会回来。我们偷偷出去,只看看就回来!”
妙冬犹豫着,终究忍不住诱惑,从衣柜的底层竟然翻出两件男人衣衫,正是原先两人常穿的。
傅小楼开心极了,抱住妙冬,“想不到你这个丫头还很心细!”
妙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当然!”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却是两个翩翩美少年,她们相视一笑,将被子摆弄成有人在睡觉的样子,放下纱帐,反扣上房门。
妙冬探头向外面看了看,打个手势,两人迅速地顺着后院的墙根溜到靠墙的一棵高大的杏树下。
那树枝干盘结,有一根树枝伸出了院墙外。
两个人都是攀树爬墙的好手,爬上树枝,确信墙外没人后,将一根粗绳子抛下,抓住绳子滑下墙头,将绳子小心地藏好,便直奔花市而去。
傅小楼携着妙冬顺着人流多的地方走,旁边的摊铺酒楼茶肆都热闹起来。遍地的菊花开得正旺,或仰,或俯,或依……姿态各异,品种繁多,色彩缤纷,让人目不暇接。一向足不出户的女子也抛开了矜持,三三两两结群,簪了菊花,嬉笑着往菊花台走去。
小楼兴奋异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过来,看过去,有时停在买卖小玩意的摊铺前,细细观赏上一时。
一个穿着破旧却也干净的男人慢慢地凑过来,很不小心地碰了妙冬一下,妙冬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退了开,转身离开了。
傅小楼没有注意,她盯着迎面来的一个卖糖葫芦的,那麦秸上插满了硕大的,一支支糖葫芦,红的通透晶亮。她不由地垂涎欲滴,伸手取了两个,一个送到嘴边咬了口,另一个递给妙冬,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妙冬,付钱!”
妙冬去扯腰间的钱袋,手顿住了,腰上空空如也!她跳着脚,四下翻找着,却依然不见踪影。不由地带着哭音道:“小,小公子,钱袋没了!”
傅小楼一口正含在嘴里,闻言,一口差点噎住。她不相信地道:“难道一文也没有了?再找找。”
妙冬又翻了一遍,依然摇头。
傅小楼看看卖糖葫芦那有点难看的脸,又看看咬了一口的糖葫芦,而有个路人正好笑地看过来,脸涨红了。
她想了想,扯下腰间一块玉佩,道:“这位小哥,我丢了银子,这玉佩可不可以抵押?”
小贩连连摇头,道:“公子爷,小的做的是小本生意,换不了这玉佩,更何况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的也不敢要!”
傅小楼杵在那,又羞又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身后递过几个文钱,传来一个略略暗哑的声音,“这位小公子的钱我付了!”
傅小楼回头,看到一张瘦肖的脸,冷冰冰的神情,如同那一身灰色的衣衫。他的身边的软轿上斜倚着一个青衣公子,好像是不甚寒瑟,偌大的斗篷遮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眸,幽深而灰暗。
一个人畏畏缩缩地从后面转过来,手里正攥着一个绣花的钱袋。
妙冬叫了起来,“是你?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钱!”她劈手夺了过来,摇了摇,才放下心来。
那男人灰蒙蒙的,哭丧着脸,央求道:“公子,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偷钱!求你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呀!……”
妙冬竖起眉头,踢了他一脚,恨恨地道:“你倒是可怜了!差点害了我们!不行,我要拉你去见官!“
男人吓得直往回缩,连连叩头告饶,“饶了小的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果小的见了官,小的老母幼子可就要饿死了……”
傅小楼皱着眉,伸手从钱袋里摸出几定银子递给他,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不仅是那个男人,就是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妙冬却只是撇撇嘴,她知道自家小姐生来就是这般滥用好心,也习以为常了。
男人看看那两人,又看看傅小楼,迟疑着将银子接在手里,突然低头重重磕了几个头,声音嘶哑,“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爬起来,低着头踉踉跄跄地去了。
傅小楼这才向两人拱了拱手,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
那灰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公子眸中闪过丝亮光,懒懒地道:“是你的银子,自然你说了算!不过,今儿这偷儿倒是很庆幸了!”
傅小楼轻描淡写地,道:“银子于我不过多用少用而已,对他或许有着救命之用,何苦难为?”
那灰衣人嘴角抽搐了下。
那公子眸中漾起笑意,道:“公子真是性情中人!请问如何称呼?”
妙冬暗暗扯了下傅小楼的衣袖,傅小楼干笑两声,“不敢不敢,在下,在下……”正说着,人群喧腾起来,都往前面涌去。有不少人喊着,“快!快!……花魁来了!……”
傅小楼顾不得说什么,向他匆匆一揖,道“再会有期!”拉着妙冬就往前挤。
那公子欲言又止,摇摇头,轻笑了声。
缀满菊花的花车一辆接着一辆地从面前经过,朵朵怒放,车上有美人数人,轻衫长袖飘逸,更映得美人如花娇,花堪美人容。
两边都是满脸兴奋的青年男女,他们喧腾着,随着车流移动,漫天的花瓣飞舞着,带着丝丝甜香。
傅小楼身材瘦小,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听得有人议论。原来这今年的花魁竟然又是个青楼女子,传说她花季年华,才色双全,一向深居简出,虽然有无数才子贵胄倾心,却无法得见美人面,更是传得美艳绝伦,如天仙般。
正听的津津有味,人群骚动起来,差点把她挤倒。努力抬脚向前看去,只见其中一辆菊花车四周围着白色纱绡,金钩半挑,那花魁薄纱遮面,美目流转,一袭淡黄色长裙罩着妙曼的身躯,裙摆下方以金丝绣着大朵盛开的菊花,栩栩如生。在满目菊花中当真美如天人坠入凡间,清灵绝伦。
几乎所有的人都痴呆般地盯着她,陡然爆出一声“好”字!狂热地,不断地向前挤着。
花魁优雅自若,纤纤玉手搭起一张精巧的木制弓箭,箭头缀以金灿灿的菊花。明眸轻转,微微一笑,那箭倏然脱手,直奔人群之中,眼看就要射中一个年轻人,不料那箭头突然一歪,竟然转了方向,直往傅小楼而来。
“叮”的一声,正撞到她的怀里,不禁愣然,听到耳边有吸气声,不甘心的嘟哝声,旁边的人自发地后退,将她置于中间。
高高的看台上,一班官吏正陪着薛简远远地眺望着,一人欢喜道:“射中了!王爷,射中了!”
薛简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不禁一愣,眯起了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点。
傅小楼此时反应过来,瞧着一队衙役正往自己走来,惊慌失措,将花箭往身后一个人手里一塞,扒开人群就跑。
衙役着急地呼喝着:“站住!站住!……”飞快地往这边跑来。
傅小楼急出了一身冷汗,脚下堪堪移动,身形极快地从空隙间闪过,转瞬竟然没有了踪影。
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都愣在了原地,等醒悟过来却只看见四下张望的,气喘吁吁的衙役们。
那年轻人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好事,呆了好久,捧着那花箭跳了起来,“我是花郎!我是花郎!……”
几个官吏偷眼看看薛简阴郁的脸色,擦了擦头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