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傅小楼刚刚起床便听到外面传来赵茉柔柔的声音，“王妃，茉儿来赔罪了！”
傅小楼简单梳理了下，走出门，只见赵茉规规矩矩地站在台阶下，榴红低着头，绞着手局促地站在一边。
赵茉诚恳地道：“王妃，是茉儿管教不力，昨晚冲撞了王妃和妙冬姑娘，今儿来给王妃赔礼了！”说完，她深深弯下腰去。
榴红跪了下去，带着哭音道：“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和妙冬姐姐争吵，您就罚奴婢吧！“
傅小楼走下两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不过是丫鬟不懂事，责罚几句就好了！”
赵茉眸中雾气氤氲，道：“虽是这么说，茉儿也脱不了过错！”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长颈的白玉瓷瓶，“这是我家祖传伤药，对妙冬的伤大有好处，送给王妃，表示歉意。”
傅小楼接过来，道：“让姑娘费心了！本妃替妙冬谢谢了。”抱歉地，“请进来坐吧！”
赵茉攀住她的胳膊，亲热地道：“茉儿来，一直没有机会和王妃亲近，又唐突了王妃，茉儿心里不过意。”眼圈微红，“茉儿娘亲早逝，只有老父相伴，一人孤苦。到了王府，娘娘和王妃都宠我得很，待我如亲人，茉儿实在有幸！”
傅小楼听她说的凄楚，不由地想起自己的父母。虽然父母健在，有兄姐疼爱，但是自从嫁入王府，却再也没有见一面，就是姐姐入宫也没能赶上，心头怅然。
她瞬息掩了情绪，甜甜一笑，道：“如此，姑娘就将这王府当做自己的家吧！”
“真的？”赵茉眼睛一亮，一丝情绪一闪即逝，快的抓不住。她道：“王妃不嫌弃茉儿是出身乡野？”
傅小楼道：“像姑娘这般人物，做贵妃都不为过！”
赵茉抿唇一笑，神采飞扬，有意无意地，道：“王妃真会说话！听说当今的淑妃娘娘才真正是风华绝代！”
傅小楼道：“那是自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睁大眼看着她,“其实姑娘的风神气韵与家姐倒也有几分神似！”
“是吗？”赵茉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得娇美，道：“茉儿不过是蒲柳之姿，怎敢与当近的贵妃娘娘相比？”略停了停，抱歉地，道：“茉儿倒忘了，今儿答应娘娘要抄一篇经文，不敢再留，赶明儿茉儿再来叨扰王妃！”
傅小楼很端庄地笑着，“如此，姑娘快去吧！”眼瞧着她急匆匆地带着榴红走远，心情很好，回过头看到妙冬微微张开的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道：“小姐，你变了！”
傅小楼笑，这句话如是在以前纵然会说，也得踌躇再三，而且绝对是无心的。现在说，她自己都觉得那话音里有着戏谑甚至恶毒！
是的，她变了，曾经她是一张白纸，纯白洁净，天真无邪。进了王府之后，慢慢地，一星一点地晕染上了颜色，开始很淡，带着试探，后来慢慢渗透，渗透，即使没有满纸都是，也留不了多少空隙了！
别人会的，她也会！
她无视妙冬有点陌生的眼神，转身拂袖进屋。
*
房间里是淡淡的花香，雨妃舒服地倚在贵妃榻上，微微眯着眼，涂着鲜红豆蔻的尖尖十指捏着一串佛珠。
紫宣正轻柔地捶着她的腿。
慢慢地，她开了口，道：“楼儿，你嫁过来有多久了？”
傅小楼低头道：“一年半了。”
雨妃叹道：“是吗？这时间过的太快了！”她眸色迷离，“本宫又老了！”
紫宣笑道：“娘娘还老？瞧这皮肤比奴婢都细嫩！倒显得奴婢粗糙了！”
雨妃心里受用，笑骂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赶明儿要是嫁出去了，倒叫人念叨的慌！”
紫宣半是撒娇，半是试探，道：“娘娘既然舍不得，就把奴婢留下来，一辈子伺候您！”
雨妃眉头动了下，笑笑，看向傅小楼，道：“本宫听说赵茉去给你赔礼了？”
傅小楼道：“母妃言重了，丫头胡闹，主子有什么错？赵姑娘不过是去说会儿话。”
雨妃赞赏地道：“做主子的就得心胸宽些，才能服人。”顿了下，“这事也是本宫的疏忽，平日里怜她乖巧，才没了分寸。——楼儿，她轻咳了声，似是有意，又似无意，道：“你瞧着茉儿这孩子怎样？”
傅小楼心头咯噔一下，道：“赵姑娘是天仙般的人物，楼儿叹之弗如！”
紫宣低着头，嘴角微微撇了下。
雨妃道：“也不是这样说，各有各的好。楼儿，”她笑得慈爱，“茉儿性情温柔，知书达理，是个好孩子，本宫瞧着你们倒叙的来，这也是缘分。”
她顿住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傅小楼。
傅小楼干笑了下，没有说话。
雨妃只好接着道：“是这样，本宫很喜欢那孩子，投缘。你瞧，简儿经常不在府里，你又忙着大小的事，总得有人替着不是？”见她依然低着头不答话，心头有点恼怒。索性道：“本宫的意思，让简儿纳了茉儿……”
紫宣手一颤。
傅小楼心也沉了下去，其实她已经有所预感，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时，她还是懵了。
雨妃带点歉意，道：“这事对你是难了点，毕竟没有几个女人在这个上面大度。不过，楼儿呀，这王府的侧妃迟早一天会有的，纳了茉儿，不过是个夫人的身份，对你没有威胁。你是简王正妃这是事实，只不过多个女人帮着你伺候简儿而已。再说，茉儿温柔知礼，和你一定会相处好的。”
傅小楼终于动了动，看不出脸上的表情，道：“母妃说的是，一切任凭母妃做主。儿媳年幼，有些规矩不懂，母妃要多提点些。”
雨妃欢喜道：“本宫就是喜欢你这明白孩子！你放心，这事交给周管家就行。你呀，就在边上看着，提醒点。周管家倒是对你赞赏有加呢！”
傅小楼站起身，慢吞吞地，道：“那么，楼儿先告退了。”
雨妃点头，看着她离开，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不免得意。
傅小楼一路慢吞吞地走着，她无法叙述心里的感觉，痛苦吗？不像，怨恨吗？不像，无动于衷吗？也不是。她只是闷，胸口想要膨胀炸裂！
其实，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薛简贵为王爷，正妃，侧妃，夫人，妾，通房丫鬟，会一个一个地走进这个王府。只是她还小，她没有想到那么多，觉得只要薛简对她好就够了。他要了她，因为她是他的妃，天经地义。他冷落她，因为他不爱她。
他要纳妾，因为那个女人符合他的宠爱标准，或许，从她的身上他想找到那个人的影子。
她是他的正妃，要帮着他打理府里的所有，要笑着，宽宏大度地迎接一个又一个新人。
她想起了父母，据说爹很爱娘，为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但是，大夫人多年无出，爹碰上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便为她倾倒。不但不嫌弃她拖着一个儿子，而且以仅次于娶正室的礼节娶进门。
傅家的天平努力平衡，爹爱娘，爱里有敬、怕。爹也爱二娘，爱里有怜，有宠。二娘是个胆小柔弱的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娘是个美丽泼辣的女人，对于二娘很宽容，所以家妻妾和睦，子女亲近。但是，有很多时候，她都看到娘背后的哀伤和凄凉。现在想想，想必娘是不甘心的！自己呢？在重复娘和姐姐的路，永远也挣脱不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