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楼没有回房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那湾清粼粼池水被暮烟轻笼,幽暗深邃如同一只魔眼,让人沉溺,想要投身进去。
傅小楼现在就有这种眩晕的感觉,她闭了闭眼,慢慢坐了下来,无意识地凝着那水面,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枯草,一点一点地揪断,又揪断。
天气寒冷,这儿很少有人来,坐了一会儿,拍拍手想要站起来。然而,她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声,好像是什么向自己冲过来!
她悚然回头,却迟了,一个矮小的身影猛地一头撞在自己的腰间,生生的痛!她惊叫了声,身子控制不住,踉跄着,“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水面上溅起大的水花,她的手在水面上胡乱地招着,片刻便沉了下去。
他冷冷地看着水面,看着那醐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然后慢慢归于平静。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握紧拳头,眸色阴冷残忍,嘴角露出丝阴森的笑,完全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该有的。
他再看那水面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去。
然而,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让他魂飞魄散。他转身,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向后退。
傅小楼全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头发上滴着水,眼睛又涩又痛。她瞪着他,震惊万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
“不!不!不是我……”孩子慌乱地摇着手,他尖叫一声,疯了似的跑走了,转瞬便没了身影。
傅小楼脸色白的惊人,不知道是因为这水的春寒,还是心里的恐惧。她握紧双拳,眸色冷郁,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站了好久。直到一阵风来,她打了个寒噤。
她回到了松涛居,妙冬吓了一跳,“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掉水里了?”忙着给她裹上毯子,“小姐,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准备热水,赶紧泡一泡,不然会生病的。”
傅小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一会儿,妙冬将浴桶里注满了热水。雾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朵朵茉莉花,经过热水浸泡,花瓣慢慢舒展开来,散发着淡雅清冽的香气。
傅小楼将脖子以下没入水中,那温度适宜的水轻揉着她的肌肤,驱赶着身心的寒冷。她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惊险中恢复过来。那个孩子,十几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仇恨,知道要算计人的性命。如果不是自己熟识水性,或许她已经成了一缕幽魂,而且巧妙自然。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十几岁的怯懦的孩子。如果自己死了,应该有不少人偷笑吧?他呢?会不会有点伤心?她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任由那水珠接连不断地往下滴落。
妙冬感觉到有点异常,她从小和傅小楼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因为身份,她比傅小楼多了份稳重,对于她来说,她家小姐就是最善良最机灵可爱的。但是,她心痛地发现自从进了这个王府,小姐脸上那纯纯的笑不见了,明亮的眼睛也暗淡了许多,甚至有了些让她害怕的改变。
她没有问,她知道她会告诉她的。轻揉着她瘦削柔嫩的肩头,搓洗着她长长的,乌亮的秀发,或许是因为热气氤氲了眉眼,她的眼睛涩涩的。
洗濯后,妙冬小心地伺候她睡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却很温馨。夜色渐浓,房门被轻轻叩击了几声。妙冬打开房门,惊奇地发现是月前从乡下过来的那对姐弟。
姐姐刘春草较之以前脸色红润了些,眉眼倒也秀气。衣服整洁,整个人显得精神干净。她的手紧紧抓住弟弟刘刺桐。刘刺桐耷拉着脑袋,身子向后缩着。
妙冬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刘春草眼睛往里间瞥了下,怯怯地,“王妃睡了吗?”她噎了下,“奴婢,奴婢有事要见王妃……”
妙冬还没有说话,里间传来傅小楼冷淡的声音,“妙冬,让他们进来!“
妙冬让开,刘刺桐挣扎着,想要跑。刘春草死命地拉住他,神色严肃,拖着他进了里间。
灯光亮了,傅小楼披着件长袍坐在椅子上。灯光下,脸色苍白而冷漠,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刘春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刘刺桐梗着脖子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了。
妙冬愣愣地看着,傅小楼脸色平静,慢慢地道:“这是做什么?”
刘春草咚咚地叩了几个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奴婢该死!是奴婢的错,王妃您是菩萨心肠,您就大慈大悲放过他吧!……王妃,奴婢求你!……”
傅小楼笑,眸里却没有笑意,道:“你倒聪明!”她微微敛眸,“你们就是抱着仇恨来的是吗?因为本妃没有救下你娘,你们恨我?”
“不是,不是……”刘春草脸色煞白,急急地想要分辨。
傅小楼继续道:“让本妃落水身亡,这个办法真好!神不知鬼不觉!真好,真好!”她微微倾下身子,凑近刘刺桐,笑容诡异,“可惜,你没有想到本妃会水!”冷冷地,“本妃会的还有很多,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她坐回身子,冷冰冰地,“第一个是本妃,第二个会是谁呢?紫宣?林家的,或者更多人!”
刘春草嚎啕大哭,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
刘刺桐抬头,脸色发白,眼眸里除了恐惧还有桀骜,他声音颤抖,却坚定,“是我,是我的错!……我姐姐什么都不知道,你,你要杀,就杀我好了!……”眼睛里闪着泪,却倔强地不让流下。
“桐儿”刘春草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
傅小楼低喝道:“闭嘴!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
两人一愣,抽噎起来。
傅小楼道:“这件事本妃不会追究!也不准说出去!”无视几个人微张的嘴,“别再做傻事!你还小,别害了别人又害了自己!”她疲倦地揉揉头,“你们走吧,本妃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
刘春草反应过来,欣喜若狂,按下刘刺桐,连连叩头,“谢主子!谢主子!……”那泪又下来了。
“走吧!”妙冬听出了事情的缘由,震惊,更是害怕。她嫌恶地,“出去!出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
姐弟俩低着头狼狈地走出门,房门咣当一声在他们的面前关上了。
回头看看那紧闭的房门,刘春草泪痕满面,身子不由地颤抖。刘刺桐眸色晦暗,嘴唇紧闭着。
房间里,傅小楼缩着脖子,回避着妙冬要杀人似的眼神,“那个……”她嘿嘿笑着,“我累了!睡了!”扯起被猛地盖住了头。很奇怪没有听到如期的怒吼,却隐约听到抽噎声。她慢慢掀开被,只见妙冬肩头剧烈地耸动着,哭的伤心。
傅小楼轻轻拍拍她的肩头,迟疑地,“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姐!……”妙冬更伤心了,“在家的时候,老爷,夫人,公子,大小姐还有好多好多人都疼小姐,那时候的小姐虽然不安分,可是很开心。可是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明着暗着都欺负小姐……小姐!”她抱着她,哭,“我舍不得你!我老是想着以前的小姐,那个快乐的,会笑的小姐!……呜呜……”
傅小楼也忍不住哭,她一直隐忍着。最初对薛简的倾慕,对婚姻的憧憬,后来,一次次遭受冷落,被人算计。她都忍了,她知道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可是薛简又给了她希望,那次重伤,是两人最温馨的时刻,也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以为,毕竟他还是在乎她的。后来,薛简要了她,虽然无措,甚至有点怅惘,但是她还是抱着甜蜜的希望。直到赵茉的到来,薛简骤然的冷漠,雨妃的算计,让她的心彻底冷了!
她不再留恋这儿,这儿的一切都让她窒息!她想家,想外面的天空,想父母,想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