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牵引寺,在那位卦摊和尚的带领下,落梨再度见到了了然主持。景略带二人人行礼并向了然主持自爆家门。了然主持请三位进到屋内,递上茶水。
了然主持看着落梨道;
“施主果然是一位姑娘,难怪老衲上次就觉得施主过于阴柔,不像少年儿郎。只是不好出口想问,怕过于唐突。”
落梨双手合十,作一个揖道;
“烦请了然大师原谅,落梨并非刻意隐瞒!”
了然主持和蔼笑道;
“无妨、无妨。只是上次和施主一起来的公子未一起来,不然老衲可以找他再讨教一二。”
景略一听,心里一动,那晚司炎已经解释过,落梨是为问明拥有香囊之人来龙去脉,才不得已答应游水千城,只是虽然如此,还是有些不舒服。因为邀月楼时,游水千城曾经有过越常之举;在宫内的月神祭上,他又再三借故靠近落梨;还借着香囊事件,故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机会和她一起。不轨之心,昭然若揭,他如何能听到这个人消息,无动于衷。
听闻了然大师之言,他开口道;
“关于棋,我也曾随师傅学过几年,大师若是想要找人切磋,在下可以奉陪。”
了然闻言,自然是高兴不过道;
“老衲有幸陪小王爷下两盘,真是三生有幸啊,不如现在就开始,如何?”
景略道;
“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在此之前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大师。”
了然大师道;
“小王爷严重,有事请讲。”
景略用手抓一下耳边长鬓,道;
“在下曾听闻了然大师和家师乃是旧识,所以在下有不情之请,恳请大师能告知一些旧事?”
了然大师道;
“这位女施主曾言,洗秋海先生乃是她的师公,而小王爷此刻口中的家师就是他?如此说来小王爷想必净得洗老真传咯。”
景略略点一下头道;
“不错。”
了然大师打量一下三位,看着司炎道;
“那这位公子是……”
司炎闻言行礼道;
“晚辈不才,在下正是景略的徒儿,也是落梨的师兄。您口中洗先生,乃是在下师公。”
了然大师听完,看着景略道;
“小王爷你你年纪轻轻,却已为人师。况且这二位高足,看起来都不俗,真是后生可畏啊!不知你们想知道什么旧事?”
落梨道;
“大师想必和我师公很熟,自然想知道我师公的事。那日在长明殿内,还看到有自称我师公徒儿的人,替他立佛,而我们却从未知道有这样师伯,所以恳求大师一并相告。”
了然看着他们三位,想了一下,道;
“洗先生都未曾说起,真好让我这外人随便道来。”
司炎看他似乎想要拒绝,连忙接口道;
“大师误会。想来我师公年轻定是不凡,他自己怎好与我们这些晚辈,说年轻的英雄事迹,不免让人感觉吹嘘之意,有违他归隐山野、甘于平坦的初衷。而我等晚辈,自然想更多了解先辈们的事情,也好鞭策我们更好的朝他们看齐。”
了然大师一时也无从反驳,正考虑该如何是好,一旁景略见状道;
“素闻牵引寺了然大师,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只是淡泊名利,甘心在这牵引寺,潜心向佛。不如这样,今日我和司炎二位,陪大师切磋一下,不论琴棋书画还是功夫。若是我们能侥幸胜得大师,恳请大师能告知前事。”
了然大师看着景略笑道;
“哈哈,施主所言看来不是不可。老衲本是出家之人,并非争强好胜,只是当你与你师傅因棋结缘,后相互切磋各门技艺,成为至交好友。既然你们出自他门下,想必不差,老衲只当是重回旧时光。也替洗先生看看他的后来人如何。好吧,老衲答应你们。若是你们赢得了老衲,老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是些英雄旧事,也没什么不可说。”
景略道;
“既然如此,不知大师想要如何比试?”
了然大师道;
“老衲平生最喜下棋,其次习武、再次就是其他。二位谁先陪老衲下一盘棋呢?”
景略道;
“那先让在下领教吧。”
了然大师含笑道;
“那请小王爷随老衲到屋外去吧。”
景略虽然不解,下个棋,为何还要到外面,不过还是跟上了然大师走了出去。落梨和司炎也好奇的跟上去瞧瞧。到了院门外,了然大师在一处雪白围墙处停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身起影舞,在墙边来回飞舞。待他停下来站在一旁时,墙上不知何时纵横密集交错,好似一个棋盘。了然气定神闲道;
“小王爷,来者是客,请!”
两人说着,在一旁摆着两盘黑白棋子的石桌前坐下,了然大师将黑棋推给景略。景略没有推推,拿起一颗黑棋,直直的朝墙面飞过去,力道不深不浅,正好将棋子嵌在上面。了然大师看看棋子又看看景略道;
“小王爷功力精湛,收放自如,看来内力修为已是炉火纯青。”
景略捋一下耳边垂下的长长鬓角,道;
“大师请!”
了然大师夹起一颗白棋,也打在墙上。两人你来我往,渐渐陷入僵持。
景略忽然停下来,看着墙上棋子,轻皱双眉。此时他正出现失误,想着要如何挽回。有人说这世界上没有谁能下一场没有失误的棋,关键是看失误的多少,失误越少,越能取胜。落梨虽然在围棋造诣上不高,却也看的明白,景略还有挽回余地,关键看他想要如何挽回。
约莫一个半个时辰后,在这张弛之中,轻缓之间、进退来回之后,景略居中落下一颗黑子一定乾坤。
了然大师起身道;
“看来老衲棋差一招啊!”
景略行礼道;“承让。”
落梨望着墙上的布满的黑白棋子对着司炎道;
“俗谛事黑子,真谛是白子,十八界内,夺用争先。平地起是非,终难逃生死,纵教看得眼睛穿,翻转棋盘都不是。”
了然大师闻言道;
“看来施主对着围棋正真内涵的领悟,已堪称通透。”
落梨行礼道;
“大师过讲,这非落梨所言,乃是已过往的一位不知明的高僧所悟,落梨正好感慨,借来一用罢了。”
了然道;
“居然有如此高僧,老衲虽为佛门弟子,却不得而知,实在惭愧。”
司炎上前道;
“大师,不必惭愧,落梨闲来颇喜欢看些杂书野史,经常说些我们都找不到出处的新鲜典故、偈语又是还有些曾未耳闻的曲谱。每每让她回头找寻,她自己都不记得是哪本书了。”
了然大师闻言有些不解道;
“施主既然能记得这书上所言之事,为何会记不得所出何书?”
落梨心道;我如何不记得是出自哪里,只是在这里,我又如何解释得清,看来只能打马虎眼。赶紧叉开话题先过去再说。想到此处,她一脸抱歉的神情道;
“大师莫要见怪,落梨项来粗心,好读书不求甚解,囫囵吞枣的乱看,有些兴趣的地方会仔细记下,然后完全忽略其他,所以细究起来,混沌一片。不知道大师您接下来,是要如何和我师兄比试?”
了然大师脸上虽然疑色未缓,但看她提到接下来的比试,只得道;
“老衲开来真是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这么短时间,连连输了两场。看来我的思维已经老朽,活络不开了啊。只是不知道我这手脚是否也跟不上了?”
司炎听完,行礼问道;
“莫非方丈想和在下切磋拳脚、刀剑功夫?”
了然大师看着他道;
“是也,非也。”
三人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师,不知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司炎双手拱上,看着大师道;
“烦请大师明示?”
了然大师看着院外的大树道;
“拳脚易伤,刀剑无眼。老衲随想和施主切磋功夫,却非这些。你看这院外乃是一片树林,在这林间东南角,有一座格外打眼的钟楼,施主只需跃上这些树木,便可看到。施主先请上去,看一下大概位置。”
司炎飞身,上了站上一颗大树顶上,看一下,然后纵身落下,点点头道;
“不知那格外高起的红色塔楼可是?我隐约能看到一座巨钟!”
了然大师顿首道;
“正是!那便是我牵引寺的钟楼,每日晨起早课,必由敝寺高僧敲打三声,饭后晚课也是。今日比试,便是看你我二人谁先到达钟楼,敲响十下钟声便算赢。不要小看这敲钟,一般人休想上楼,因为没有楼梯。就算上楼要推动那锥木,把这钟敲响,也是要有一番功夫。”
司炎道;
“在下已经大概明白,刚才跃上枝头时,就觉得这钟楼和别处不一样钟也大得奇怪。”
了然大师道;
“施主好眼力,这么远能看得这样真切,没有十分之内外功夫修为,很难看到。既然施主已经看明白了,不如就开始吧。”
司炎应声“好!”,只见两条人影“嗖、嗖”窜出院内,转眼消失在墙外的树木之上。直到人影消失一两分钟,落梨才收回视线。她看一眼坐在一旁十分淡定的景略道;
“小王爷,你不是也能飞吗?怎么不去看看?不担心司炎吗?”
景略看着墙上棋子,片刻才道;
“你看,若是那白子摆这里,我就无路可退了。”
落梨瞧一眼,没好气地道;
“已经没有那么多若是了,结果已经出来了,自然不能改变了。就像这人生,你活到一半,还能返回去重新再来吗?”
说完这话,她忽然不出声了,她想自己的人生,是不是算活回来,重新开始了?景略看她忽然不语,以为她担心司炎的输赢,便道;
“你倒是会说。既然这人生不能重来,结果无法改变,你就在这里安心等待便是。难道我这局外人追上去看,就能决定输赢吗?”
落梨白他一眼,往旁边的石凳子上坐下道;
“这叫关心,这叫精神上的支持,这叫我们是一国的……说了你也不懂,你就是个感情缺乏的冰碴子。”
景略没有理她,依然看着墙上棋子,只是心却早已不在。他怎么不懂呢?若是不懂,他怎会上这牵引寺?若是不懂,他怎会和了然大师下这一盘棋?若是不懂,他此刻为何会因为担心司炎,而不愿多看?若是不懂,他的心怎会被眼前的女子,搅乱得如麻?其实他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