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笙咬紧了嘴唇,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到底还是隐忍住了,转过身去,对一直跟随在身边的李太医沉声喝道:“你聋了还是瞎了?”
他虽然极力维持着镇静,穆清还是听得他的声音微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堂堂贤亲王,竟然对自己亲侄子,当今至尊的宠妃如此轻薄,李太医已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骇然,见皇上开口训斥,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颤颤巍巍地道了一声“是”,便踉跄着奔到许蝉儿身边。
穆清微微叹气,对正在探脉的李太医道:“满宫之中,除了那施毒之人之外,又或者太医中有华佗在世,否则,没有人能解得了许贵人身上之毒……”
穆笙满目疑惑地转向李太医,只见他额头冒出涔涔汗珠,望向穆笙,颤声道:“诚如王爷所言,贵人脉相甚是古怪,显是有所异状……至于所中何毒,老臣也不得而知。”
“混账!”穆笙震怒,几乎是当庭咆哮起来:“令御药房所有太医,半个时辰之内,全部到春筱宫待命,诊不出她所犯何毒,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李太医何曾见过皇上如此震怒,只觉得心惊胆战,颈后寒意顿生,当下连声道:“老臣遵旨,即刻就去传唤所有太医。”而后更不多延一刻,心急火燎地便去了。
发作之余,只觉得心中如烈火炽焚,再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进狱中,将许蝉儿抱起,看清了她的如纸苍颜,心中绞痛无端,说不出的自责和悔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将她送回宫中,看着她,守着她,再不离开一步。
就这样抱着许蝉儿,几乎没有多少重量,也感觉不到她的温度,只知道一直往前走。脑中混混沌沌,不知所想。就这样懵懵懂懂之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又蓦然地停住了脚步,咬牙道:
“将这天牢之中,所有的管事并狱卒,一并抓去刑部。明天天明之前,如若下毒之人还没有揪出来,全部乱杖打死,一个不留。”
说罢,目中迸发出寒光,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仍旧抱着许蝉儿,向前去了。
眼看他越走越远,留下的侍卫也开始奉命捕人。方才的狱卒也身在其中,在皇家侍卫的扭捕之下,面相惊恐万状,哀哀地看着穆清。
穆清浑若不见,只是蹲下身来,将沾了许椿儿指尖滴落之血的稻草,拈起一两根来,细细端详。
想了半天,也没有个所以然,心中微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丝帕,将那稻草折断了弯曲包在帕间,重又放入怀中。
正欲起身离开,忽听得身后“噗通”一声,继而一个浑浊的声音喊道:“王爷救奴才一命……”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人是谁。
穆清转过头来,以目示意伫立两旁的侍卫,令他们暂且退下。
然后不置可否,静静地打量着跪下的狱卒。他看起来还十分年轻,面容也算清秀,只是因为长了一双三角眼,看起来十分令人憎恶。
“本王方才说过,会有你明白的时候,看来你已是有所领悟了。”穆清别过头去,凝视着冷而干的空气里,沉浮不定的细微尘埃,缓声道:“纵使你一个字也不说,本王也能猜到,这满宫之中,谁能有如此神通,打通天牢关节,更有如此胆量,毒杀皇上最为宠爱的女子。”
那狱卒只顾瑟瑟发抖,一心只想把那个天大的秘密说将出来,来换得片刻的苟安。
穆清这番话说下来,字字似有所指,离这场阴谋的真相,不过一张纸的距离。
是以,他更是连跪也不安稳了,只怕自己在这个王爷面前也没了利用价值,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便哆哆嗦嗦地将双膝前挪,急促地移到穆清身下,神经质似的扯着他的衣袖,颤声道:“王爷英明,什么也瞒不过王爷,奴才招了,奴才全招了……”
身份卑微也就罢了,偏偏又生的如墙头草一样的心性,奉承钻营是他,见风使舵是他,跟红踩白是他,卖主求荣也是他。穆清满心厌恶地挥开自己的衣袖,道:“你心术不正,串通他人毒杀皇嫔,这笔帐,很快会有人和你算。你接下来要说的话,若有一个字隐瞒,本王让你躺着出天牢。”
“王爷明鉴,奴才所之话,绝没有半句虚假。一切都是太后,太后指使奴才干的……”
宝妃只在景玉宫,双眼直直地盯着虚无。
原以为,穆笙的心从此就要从许蝉儿身上挪开了,却不知,他身在皇宫,心却没有一刻离开天牢中的许蝉儿。
而且,他竟然一直对自己存有怀疑,而且,名为照看自己,实则暗地里多方防备,不许自己的势力危害许蝉儿半分。
如今,拜碧云所赐,自己小产的真正原因,他已了然于心。况且,李太医被他下旨连夜急召而回……
所有的一切,都直指自己讳莫如深的真相。
红玉红肿着眼,忧心忡忡地望着宝妃,连声安慰道:“娘娘,即使皇上察觉您是因酗酒而导致小产,也不是多大的罪过,顶多是削位去封,降为贵嫔之流而已。何况,娘娘身份尊贵,皇上必不会对娘娘下重手……”
宝妃茫然地点点头,现在的她,所能仪仗的,无非就是身为当朝丞相,手握重权的父亲了。
削位,去封号,对于她来说,不啻于是天大的耻辱,而如今,自己有把柄落在人手,也只能默默地受了。
怪只怪,自己考虑不周,遇人不淑。
“碧云呢?”宝妃强定神思,淡淡问道。
红玉的声调中,透出明显的憎恨:“皇上刚移驾去天牢,她便没了踪影,多半是去太后那里避风头了。”
宝妃不怒反笑,轻声道:“很好,从今以后,咱们又多了个敌手了。”
红玉听宝妃说出“咱们”二字,显是将碧云的面目看清,将自己看做最为亲密的人了。当下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感动。
“说不上为什么,本来是一场灾祸,本宫的心中却只觉得轻松。”宝妃微笑道,“这场戏,本宫没有策划圆满,即使不是碧云,迟早也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与其这样日日心惊胆战,不若早一点尘埃落定。”
红玉不语。此次的小产,对于宝妃来说,不啻是宫廷生活的一个重大转折,从最初的萎靡,到后来的茫然无措,以至于让碧云钻了空子,以至于有今日之祸——到今天,面临着削位、甚至是去封号的厄运,她竟然能坦然一笑置之,足见是真正地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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