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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动作已惊动了靠着床榻上浅眠的人,床前轻薄的绡纱被豁然撩起,姜诸儿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满面倦怠,眼中却流露出欢喜。他将她扶起,一把拉住她的手,紧得快要她的骨头捏碎。“瑶光,你终于醒了。”

瑶光呆呆地看着他,姜诸儿似记起什么,赶忙起身,端了一碗深棕色的药来。他笨手笨脚地来喂她吃药,“小满又熬药去了,我不放心你,就一直在你身边守着。”语罢,他蹙着眉头,板着脸对她说:“你昨夜跑去了哪里?找了你一夜,我都要急疯了!往后可千万不要再这么胡闹了!”

瑶光一口一口喝着药,木然地看着他,好像失了神智一般。

姜诸儿眉头蹙得更厉害,仔细瞧了她半晌,他略叹一口气,伸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不要再伤心了,今早上我已经偷偷去驿馆教训了那姬忽一顿,替你出了气。那般没眼力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我的瑶光!”他停下来,看着她,表情又柔和了些,向她温柔道:“别伤心了好不好?不嫁也是好的,你还这么小,我也舍不得你就这么嫁出去。多几年,我们也可以多一些时间在一起,是不是?”

瑶光仍只是看他,没有一丝反应,他不喂药,她就不动,喂药,她便乖乖张嘴。安静乖巧地令人害怕。姜诸儿心中发紧,终于着急了,将手中的汤药随意一放,轻轻捧着瑶光的脸,声音急切:“瑶光,瑶光,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怎么连话也不同我说一句?”

瑶光的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无喜无悲。姜诸儿心中着急,几欲发狂,却终于听得瑶光声细如蚊:“君父……他是不是很厌恶我?”

姜诸儿闻听此言,神情一愣,见瑶光脸上并无表情,只有目光灼然。他扯了一丝笑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声音轻柔:“君父怎么会厌恶你?你忘了幼时他多么宠爱于你?瑶光,瑶光……他说你是齐宫最明亮的星辰,所以取名瑶光!”

瑶光使力一点点推开他,眸中隐有光亮。她扬起脸,声音缓慢无力:“告诉我……是不是你在殿前跪了一夜……才换我回来?”

姜诸儿嘴角的那丝笑意终于凝固,表情略有僵硬。

瑶光却在此时缓缓勾唇微笑,笑容含着嘲讽,在她苍白的脸上绽开而来,更像是含着悲痛在盛放。“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要再骗我……”

她凄凉柔弱的模样,让姜诸儿心中酸楚,他垂下眼帘,抓着她纤长白皙的手,那只手还是微微发烫,那柔软的手心上,还有她长指甲深深嵌入的血痂。她昨晚究竟知道了什么?他细细抚在她掌心,微小的疼痛从她掌心的血痂一点点传至他心底,疼痛慢慢凝聚,他渐渐痛得不能呼吸。“是,我不骗你。是我跪了一夜,将你换回来。”他忽而紧紧拉起她的手,语气激烈:“可是,君父绝对不会厌恶于你!”

一滴晶莹落在瑶光的手背,很快滑落不见。瑶光徐徐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去碰姜诸儿的脸,那张脸俊美非凡,凌厉的眉眼生就让他有一种冷傲。然而此刻,那双眉眼却完全寻不到凌厉,漆黑如墨的深瞳蕴藏着疼惜,他眼中竟流下一行泪来。

“诸儿哥哥……你哭了。”她温和地去替他擦拭那些眼泪,可是手上酸软。她带着微弱的笑,使力倾身过去,伸长了白净的颈,轻轻吻在他脸上,替他吮过眼泪。

他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她怎么能忍心看他落泪?只是,只是那些泪水,为何会越来越多?为何怎样都无法干涸?姜诸儿温柔地搂过她,鼻音有些厚重:“瑶光,不要再哭。好不好?”

原来,原来这些都是她印上去的眼泪么?所以一直无法干涸。这一刻,她终于无法假装坚强。她的身体一直在发烫,可是心里却好似破了一个大窟窿,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席卷而来,寒冷将她汹涌淹没。她紧紧抱着姜诸儿,身体微微发抖,单薄得犹如蝉翼。“哥哥,你信吗?我的母姬,她竟是君父授意毒杀的……你信吗?”她哽咽地说着,声音和身体愈发颤抖得厉害。

姜诸儿沉默,将怀中的瑶光搂得更紧了几分。是,他信。这是他一直瞒她的事。五岁那年,他曾听见母亲问君父,为何那般绝情。君父当时喝得酩酊大醉,听了这话当即推翻小桌,满地狼藉间,君父怒气冲冲。他说,是她,都是她!她亲口承认的,从不曾爱过寡人!从不曾爱过寡人!

他当时并不知道君父与母亲说的是谁,只是又听母亲请求君父让她抚养一位公主。直到后来,他听说宫里曾经的宠姬死了。再后来,他便见到了瑶光。彼时,她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让人舍不得欺负。

“瑶光,瑶光……别哭,别哭……”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他不知如何才能让她停下哭泣,他只能学着瑶光,去帮她吮干泪水。然而她眼泪不止,让他愈发心疼,似乎也跟着流下泪来。她身上的滚烫沾染到他身上,令他脑中有些混沌,彼此在对方脸上动作愈加亲昵。

忽然的一下,瑶光柔软的唇触碰到他的嘴角。他心中一荡,尚未回神,两人已本能地吻上对方。仿若花开绮丽的并蒂,相扶相依,相守相护,生就一根根茎,纵然花开两朵,却始终相互拥有。

唇齿间的疯狂,早已让人忘记所有的一切对还是错。鼻尖皆是她淡淡的发香,触手是她发烫的肌肤,他恍惚听见瑶光嘤咛在他耳边。“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诸儿,答应我,以后也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不知是被她的体温烫热,抑或是他本身的温度,那热气直冲到他脑里。他吻在她光洁的颈,在这个时刻她不再叫他哥哥,而是叫他诸儿。亦如他一直极少唤她为妹妹。他的心上就那么轻易陷下一块,他说不清一直以来为何都对她痴迷。也许,早就不仅仅是兄妹的感情——在五岁时看见粉雕玉琢的她时,他的心似乎也如今日这般,轻易陷下一块。他说:“好。我会永远守着你,不离不弃。”

勾在床边的单薄的绡纱脱离了勾帘,忽而滑落下来,遮住了那细腻白皙的肌肤。床榻上的两人情浓处无法自抑,那一碗孤单冷却的汤药静静放置在旁,不知因谁的动作倾覆翻滚。深棕色的液体瞬间浸染到床榻,似干涸的血迹,宛转蔓延,终于慢慢攀爬出诡异的形状。

天边的云团被晚霞层层晕染,瑰丽壮阔更甚画卷。渡了凄艳血色的天光铺散在陈列简洁的殿中,床边被随意勾起的绡纱随风轻微摆动。

沉香缭绕飘散,在空中划出带着香气的轻烟痕迹。玄色的下袍与青色裙摆懒懒纠缠,铺在殿中檀木的地板上。小桌前已掌了一支青铜油灯,灯火如豆,映照在两人脸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瑶光倚在姜诸儿怀中,任他修长的手轻柔带动她持笔书写。她的病于两日前就已经痊愈,只因她心结未解,是以郁郁不乐,仍称病养在殿中。宫中都道她为情所伤,所以缠绵病榻,齐公和君夫人倒也送了些滋补药物,传了句静心养病。这几日里,她的寝殿只有姜诸儿常常往来,宫里皆知他们兄妹感情好,安慰也属常情,所以不曾有所诟病。

瑶光思及此处,仍觉十分可笑。谁能知道,真正伤害她的,不是郑世子,而是她的生父?谁又能知道,她的哥哥,如今才是她的情郎?她这般想着,嘴角不由讽刺轻扬。

“在想什么?练字也不肯专心些?”手上忽而顿了一下,姜诸儿看着她的侧脸,在她耳边略有无奈地轻轻笑了。

瑶光闻言,靠在他怀里,仰起脸来看他,明眸映了灯影,更是煜煜生辉。“我在想,幼年时你也是这样一笔一划地教我写字。”

诸儿从小是世子,所以他的夫子从来比其他兄妹更有学问。三岁后她被君夫人收养,时常见到世子诸儿习文识字,便想跟着一起学,可夫子说有违礼制,不肯教她。她伤心了好几天,连君夫人说另给她寻一名夫子,她也不愿。最后是诸儿悄悄答应她,每天学完回来偷偷将内容传习于她。这般算来,其实她的启蒙师父,应是姜诸儿。也正因这般,他们兄妹的字迹十分相似,很多事情也能十分契合。

“那时候你可不会这样不专心。”姜诸儿带着她的手将狼毫搁置下,笑着想要伸手来点一下她的鼻尖,却被瑶光先行抓住手腕,佯怒道:“从那时候起你便喜欢点我的鼻尖,可是见着我的鼻子比你挺立些,便想着让它矮下来?”

姜诸儿哭笑不得,瑶光一撇嘴角,就着手上推了他一把,啐道:“去,才不让你碰。”

姜诸儿被她一推,手臂一展,小桌上堆着那堆竹简顺势被推到在地,四处滑落散了一地。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皆有无奈,只好起身去捡。

在散落一地竹简中,姜诸儿拾得一枚制作精巧的菱形腰坠,他端详了一下,微微蹙眉。“姜宜的腰坠……怎地在这里?”

瑶光伫足,见他手上拿的正是那次姜宜与她争执之后遗留的腰坠。她当时本想扔了,后来又鬼使神差地将那腰坠与姬忽写的竹简放到了一起。想起那次争执,她不由垂眸,神色不明,只道:“是她来看我时遗落在此。”

姜诸儿隐约知道姜宜与她不和睦,她虽从不说起,可他也并非呆傻。眼下见她似有些不高兴,便走过去拥着她,轻笑道:“这枚腰坠倒令我想起一事,你且当个趣事来听一听?”

瑶光仰脸看他。姜诸儿握着那枚腰坠,笑道:“你这些日子不曾出宫,想必不知临淄城中有一人看上了这腰坠的主人。”

瑶光微有诧异,问道:“倒不知是哪位公子?”

姜诸儿瞧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浮出轻蔑:“却是鲁世子,姬允。”

瑶光挑了挑眉。鲁世子姬允?若是所记不差,便是盛宴那晚二弟姜纠说的那个,生来不祥,又容貌丑陋的人?鲁国只是一介小国,但却是天子直系近亲,所以在诸侯中的地位不低。如此算来,一个容色姝丽,一个名位颇高,倒不失为一桩美满姻缘。瑶光心中一动,美目微微流转,一手握住姜诸儿拿腰坠的手,与他对视,浅笑道:“既是有意,何不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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