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许,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嗜血的黑暗,阴沉的骇人。
邬府什么都多,人多、房多、财物多,当然,最多的该属于地下一条条老鼠洞似的密道、密室了。东南西北,四通八达。也不知这般多的密道、密室是为了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为了他日忙命之时更有利于夹起尾巴一溜大吉。
满头的银发,眸光却犀利的吓人。脚步虽缓,却步步沉稳厚重。一行人,如木偶般的尾随与邬老夫人身后穿过密道,向密室中走去。
“人还活着?”邬老夫人冷声问着,没有回头。
“是的。”后边人恭敬而平缓的回道。只是不知是谁做的回答,都如一的低垂着头,不急不缓的跟走于邬老夫人背后。
好一阵子,阴阴的走道上也只有一阵阵沉闷齐整的脚步声在回响,静的另人窒息。
密道暗门一道道缓缓打开,再一道道给合拢上去,留下的只是无尽森森的阴暗。
邬老夫人一脚踏入密室,环视了里边一圈,缓缓的向不远处的白虎皮卧椅走去。
这是邬府的一间地下刑房,却绝非是他人所想象的那般阴暗潮湿。放眼看去,它似乎也只能用极尽奢华来注解了。茶碗大小的夜明珠,以八宝琉璃珠串连而出的托盘为低,亮眼的高挂于密室的正中央,射放着满身的光辉,将一室的阴暗扫净,宛若白昼一般。满地铺砖,竟全为蓝田暖玉所刻。虽说玉砖大小一致,但上面轻浅的雕刻浮纹却各不相同。花有百种,草有百样,虫有白类,鱼有百式,人有百态……然而归根结底,各色砖纹,全为南滇之物。而此般怪异的虫豸,就连密室四壁也未曾放过。金银镶嵌,满壁金华。花以红宝石做点缀,草以翠玉为装饰。就是里边陈列着的各色刑具,也大多是以金银炼制而成……
如此般的奢华,却带着一股无法言语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邬老夫人半靠着卧椅,轻轻地抚着虎头,瞥了眼地上浑身是血的银发青年,阴冷的下令道:“用盐水将他给本尊泼醒。”
满大木桶的盐水,如饿虎扑食般,就这么哗啦一声,全向地上一动不动之人倒了下去。
银发青年肢体不禁挣扎,一声闷哼,沉闷的如同巨石压心。然而随后,却又在此是一动不动的瘫着,连半句轻哼也没有,死了般。这般兜头的一泼,盐水直冲开血淋淋的伤口。血口开,丝丝缕缕殷红的血液沿着伤口溢出,迅速的攀爬上血迹斑驳的白色中衣,似如盛开的艳色牡丹图。红艳的血混合着盐水,瞬间化为一条红色的“清流”,弯弯曲曲的向四方流去,铺开了一朵朵艳红的花骨朵儿。
邬老夫人看着地下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眉眼下沉,转而看向身旁的两个侍奴,挑眉轻哼了声。
两侍奴见此,只是躬着身,默无声息的走到银发青年身旁,猛的用力将起拉起,向一旁的纯银架子上吊扣起来。
“还未清醒吗,邬修云?”邬老夫人阴冷着声对向吊扣起来的银发青年道,如毒素般阴寒的眼眸透着浓浓的恨意。
若非是对那三个关押之人监视的紧,险些就让眼前这条滑溜的厉害的鱼在自己眼皮底下给溜了。只是,此人不仅滑溜,而且嘴巴硬的狠,软硬不吃,眼看各色刑具用遍了,却仍然逼不出那最为关键之人。邬修云一直待于清溟山上,从未接触过邬氏一族任何的家业,没道理他能指挥动绣庄中的家奴们,除非有人暗中相助。只是消息释放了出去,外边依旧是一片平静,不见的任何风吹草动。如此看来,那人不是不在乎邬修云的死活,就是心机深沉的要紧。
邬老夫人紧紧的盯视着邬修云,然而他却依旧耷拉着头,死气沉沉的不应一声。
这无疑更加激怒了邬老夫人。手掌往虎头上重重一怕,厉声起来:“哼,给我装死?来人,再给他倒桶辣椒水!本尊就不信,你还能继续给我装下去!”
侍奴闻言,依旧一脸平板的转身提过一桶殷红的辣椒水。将水瓢往里边搅了半搅,面不改色的舀起一大瓢红艳艳的辣椒水兜头就这么往邬修云伤口淋淋的身上泼了过去。
邬修云浑身抽搐了下,再次闷哼了声,闭合着的眼眸这方缓缓打开。只是里屋光线太强,让他不由的半眯着以适应此般的光线。他拧着眉,暗咬着牙,缓缓抬眸看向正对面的邬老夫人。突然咧嘴低沉的笑了起来,随着胸腔起伏的加大,笑声也如海面掀起的狂浪,一阵压过一阵,疯子一般的狂狷。苍白干裂的嘴唇随着唇角的扯开流下一缕缕细细的血丝。手臂上的银制镣铐震动,发出声声脆响,好听之极,然而混着如此狂狷的笑声,也是骇异之极。
这般张狂的笑意,深深的刺痛了邬老夫人的双耳,她不由的起身,一个箭步走了下去,伸手一巴掌重重的甩下:“本尊让你笑!”
一声脆响,邬修云口角不禁流出一抹浓浓的血液。
只是邬修云一点也不以为意,满是邪气的俊眸对向邬老夫人,沙哑着声笑道:“死老太婆,你还有什么刑未用?尽管放马过来,别人怕你,可本少爷不怕!你也充其量不过是个行将就木之人,我若先入了地狱,绝对也要在黄泉路上等你!哈哈哈……”裂唇上的血沾满唇嘴,嗜血一般的诡异。
邬老夫人阴着脸,脸色乍青还白。银牙紧咬,苍老的双手探出,紧紧扣住邬修云的双肩,用力拧了下去。
椎骨的疼痛,让邬修云疲乏的伤体更是无法禁受了起来。只是他一直紧咬着牙关,闷闷的发出痛苦的声音。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那么做的?!”邬老夫人沉声的问道。
邬修云不回,只是咬牙冷笑着的看着邬老夫人。
邬老夫人见他这般,手劲收的更紧,隐隐已可听的骨骼捏碎的声音:“到底是谁指使的?!”她沉着声音再次问道。
邬修云虽已痛的拧眉成团,闷哼起声,却依旧冷笑的看着邬老夫人,不答一语。
邬老夫人从未见过这般硬骨的冥顽不化之人,心下一狠,十分力气尽施。邬修云痛的终于叫了起来。只听得“咔嚓”一声,邬修云的肩骨就这么碎了。汩汩滔滔的血迅速流出,滴滴染上了翠色的玉砖。那双含满怨愤的眼眸于经受不住肉体的疼痛中而不甘心的在邬老夫人眼前缓缓的合拢了,再次昏死了过去。至于此,他也成了个四肢尽废的真正废人了。
“将他给本尊丢了出去喂狗!”浪费了她整整两日的时间,她怎能不恨,“若发现有何人要救他,给本尊给紧紧盯牢了!”我就不信,如此你还能“见死不救”,还能沉的住气!
“是夫人!”侍奴们低下头,一步一动的向那具不死不活的“尸体”走去,不急不缓的结下镣铐。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步伐沉稳的向密室的另一处走去……
只是邬老夫人万没料到的是,等着她出去的竟然会是皇后殁去的消息。
沉闷的丧钟穿过夜幕,自西北方的皇宫清晰的出传来。邬老夫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冰清、玉洁便急急的跑了过来,跪地哀戚的道:“老夫人,皇后驾鹤西游了!”
玉扳子掉地,脆生生的响跳。
……
皇后薨,举国齐悼,就是那帝王也为此三日不上朝。
然而皇后死的太过突然,且又是在十五的夜间,这令邬老夫人不禁满心的忧虑防备起来。万事做足,准备好了与官府来人决一死战。然而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空忙了一场。一切皆是如此的风平浪静,一如既往,什么也没有发生。看来皇后并未将自己供出来,这让邬老夫人不由的心安了几分。随即遣散四方太过的戒备,以免朝廷起疑。然而国丈苏威的平安无事,让邬老夫人忧虑又起,不禁猜测: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东窗事发,皇后是自杀而死的,否则那帝王也犯不着为她三日不上早朝了。难怪自己这个月来时时想联络她,她却一直给自己装病,原来那毒全给自己一人服了。早跟她说了情不是个好东西,她竟还非要往里跳,使得一切功亏一篑。恨啦!
当邬老夫人正为皇后薨而满心怒意之时,又立马传来了另外件另其震怒之事。那便是邬修云于被扔出去的当夜就被人给救走了,而邬老夫人派出去监视之人却全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下落不明了。究竟是何人救他走的,邬老夫人是一无所知,半点头绪也没有。
所有之事,似乎皆集中于了这几天般。五月十八,正是皇后下葬之日,北方突利传来消息,道是中原有一大批秘密的米粮运至绥军大营,而运粮之人,似乎便是消失北方军营良久的第一谋士——仇悔,要邬老夫人特别注意下。
邬老夫人颇觉诧异,押运粮食至绥军大营,自来便是他祁绥朝庭之事,哪用的着这般的神神秘秘。何况那仇悔也是出了名的谋士,即便押运的不是朝粮,也用不着这般隐秘吧,除非有何见不得人勾当。
思及此,邬老夫人的眉头不由的锁紧。蓦的一拍桌,起身叫道:“来人啦。速将二小姐给我请来敬佛堂!”
朝庭大张旗鼓的征粮,百姓们能交的都交了,没道理他一个小小的谋士还能够征得到那么多的米粮。十三米行足足有三十多万石粮食,她二小姐却只给我带回四万石粮食,而且还煞费心机的将老六给弄至昏沉不醒,难不成里边另有文章。而以时间算来,由吴州至北方边,快马加鞭,少说也得有半个月左右。加加减减一下,起运粮食的时间正好与绣庄被焚的时间相吻合。这里当真只是巧合吗?若有里边果真是另有文章的话,那么如此一来,邬修云放火烧毁绣庄的动机就有的解释了。只是,这一切的背后指使当真会是她二小姐吗?她可有这个胆量?!有这个能力?!若真是如此,那么她的动机又是为何?!
难而自她回来后,自己便派人全面的监视,她又如何能救走邬修云?而且自她晓权之后,也就再未与何人有所交集了。如此又怎么可能是她?
一团浆糊,全是疑问,理也理不清。
死,烟萝没有想过。但她心里明白,若她一死,背后必有一人也要跟着丧命。若自己一不小心就这么走了,想必在黄泉路上也断不可能走好。她只是一个悔婚之举,举国百姓就已群起而攻之了,若她将那人给拖累死了,那还不得将她的尸骨从坟地里挖出鞭尸他个几天几夜?她虽看淡生死,不在乎身外之物,可这般的死后不得安生,她还是不愿的。
当接报放火焚烧绣庄之人被俘后,她便已感不妙。可是老管事的中途插入,多少令烟萝紧绷的心给松懈了下来,虽然她并不知道老管事为何要这么做。在跨入京都之前,她一直有机会逃走他乡,邬思贤也曾这般规劝过她。邬老夫人再如何挣扎,也终是难逃殷念远布下的天罗地网,想来是必死无疑了,如此一来,她的仇怨也就解了大半。然而即便是如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归京。她答应过邬初云,要照看好他父亲。若她突然消失,邬老夫人必将察觉其中有诈,邬思贤少不得要再次面临邬老夫人非人的折磨。欠人的情,一次就好,没道理还要再欠他们一次。
到邬修云被抓时,烟萝这下便是大感不妙了。可此时她已被邬老夫人的侍奴明目张胆的盯视了起来。她走哪里,那伙人便跟至哪里。她与何人有接触,那伙人必将起调查个天翻地覆。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就便是她轻轻触摸了哪只动物,隔日必也就能找得着那只动物的尸骸了。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盯视这么紧,她还能怎么逃?
邬老夫人的一声有请,又岂是个“惊骇”可解。烟萝虽是一脸平静的将手中书册放下,镇定的不急不缓的随着他们走去。但心下的波涛却早已化为一片狂澜,起伏不定。不过还好,这些侍奴用的是请,而非直接伸手就抓,所以,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然而这也只是暂时,谁知后边会如何。
烟萝看着这伙恭谨的身影,眸光飞转。似想到了什么般,蓦然唇角上扬,笑意柔和似水,清雅秀丽,满心的自信。就连那天边缓缓舒展而开的艳丽朝霞,也为之失色。
烟萝一脚踏入敬佛堂,向着那正礼佛的邬老夫人恭谨施礼称道:“老夫人找孙女何事?”
见邬老夫人不理应,她也不急,就这般静静的站立着。若非是邬老夫人还能感觉到烟萝那均匀平缓的呼吸气流,她还当真要以为烟萝就这般给消失了。
邬老夫人礼佛完毕,挽好佛珠,缓缓端正起身。烟萝见此,也就恭身一步踏上前,伸手搀扶邬老夫人。邬老夫人趁机一把扣住烟萝左右手脉门,眸光犀利的注视着烟萝。
“二小姐脉搏浅浮衰微,且心脉杂乱,似乎身含多种毒素?”她问。
烟萝浅浅一笑,也不大引以为意地道:“这还多亏老夫人的抬爱呢。”为了防邬老夫人起疑,逼得她每日不得食用些微量的毒素用来保命。
邬老夫人不语,缓缓收下手,眸光却依旧犀利如刀剑:“一趟江南之行,怎未想过将其化解?”
听的邬老夫人这般说,烟萝淡笑:“如何不想。只是孙女费尽了心机,却依旧化解不了,反倒是越发厉害了起来。”似假似真,谁又分的清。
邬老夫人满心的疑虑这方微微得到些舒展:“你终归是我亲孙女,若你随我,自然也用不着受这般的苦楚。”
“就这样,孙女不随老夫人行吗?可是那些四方游荡的江湖郎中却告知孙女,老夫人给孙女的解药是毒药呢,服用不得。”烟萝若有所思的笑言,只是笑意清冷。
“所以你便因为此于仇悔勾结,将米粮送运边庭?!”邬老夫人饮恨。
“仇悔?”没听过,烟萝摇头讥讽的笑道:“他是何人?与孙女有何关系?老夫人若想至孙女于死地便直说了,又何必这般栽赃嫁祸呢?”她这可是在刀刃上起舞,还真敢。
栽赃嫁祸,这倒是有人第一次当着面的这般说邬老夫人。邬老夫人止不住的笑起,眸光暗沉:“朝廷大面积的征粮无果,没道理他个小小的谋士却还能求得那么多的粮食。”
“那人拿来的粮食,我管不着。但老夫人因此而疑心孙女,有失妥当吧?”烟萝低笑。
“是疑心吗?十三米行来信,说是里边米粮全空,可你二小姐却只给我运回这些米粮,此又做何解释?”邬老夫人冷下声音,直视烟萝。
烟萝心下微紧,交合的双手不禁捏掐起来。
“不知老夫人可否告知孙女这密信是何时到来的,谁人派送?”烟萝沉下颜,问道。除了自己,便是邬思贤也不知里边米粮全空。而看管米粮之人也全给自己悄悄换了遍,且十三米行的密室巨锁也给自己替换了,到现在那巨锁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她还未向自己所要钥匙,没道理如此之快她就以知晓了,除非是邬初云运粮败露。但她口口声声说的是仇悔而非是邬初云,难不成她是在试探我。
烟萝看向邬老夫人犀利的双眸,不躲不闪得继续解释道:“孙女只怕是某些有心人想嫁祸于孙女,利用老夫人做刀刃了。”
“噢,你意思是那密信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想利用我来除去你喽。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你倒说说,究竟何人欲加害于你?”邬老夫人问。
狐狸斗智,本就真假难辨。
烟萝半垂着头,道:“老夫人想必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谁,只要他想掌控这个家族,首先第一个要除去之人必为孙女。”一如现在,邬老夫人第一个想掌控的就是烟萝。
这会儿,邬老夫人真正的笑了起来,半瞥了眼烟萝道:“邬修云指控你是那幕后之人,那你又做何解释?”
听得邬老夫人的笑语,烟萝知道,自己安全了,方才果真全是她邬老夫人的猜测与试探。但她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没准这还是个圈套。淡眉微微扬起,笑了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老夫人若相信了邬修云之言,孙女如何解释也是无用的;老妇人若未曾相信,那么孙女也就用不着解释了。老夫人英明,虽是对此有疑虑,但孙女相信老夫人自然可以辨别出里边真假,也用不着孙女如何解释。”
一套真真假假的理论,说了等于没说。到是那马屁拍的邬老夫人心下微美了起来。只是,眼看万事顺意之时,却未曾料着那突然飞驰而来的通报,震的烟萝脸色骇然。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押往突利的米粮全被隐念远的手下石邈给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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