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远又笑道:“你今日的话语还比往日多了好些,嗯,言行失去几分沉稳。不过,我很高兴。”
“啊?”是这样吗?烟萝微微偏头。
“你这样很好,很好。”殷念远又低低说句,满是笑意的看着烟萝。
烟萝嘴角抽动了下,平静的面孔似乎有龟裂的趋向。
“既然烟萝如此关心于我,那从今夜起烟萝就陪我左右吧。”
烟萝似乎听到脑中有什么“爆裂”的声音,震得她一阵哑口,只是呆愣了起来。
殷念远烟萝此状,便干咳了几声,一头闷笑起。
烟萝终是察觉自己被殷念远给戏弄了,脸色僵硬,然后干脆性子一起,将碗筷放下,人一侧身,微带愠色地不言不语。
烟萝这一行为,似乎越发取乐了殷念远,闷笑声直接发开,低低地笑出。
殷念远的声音属于圆融型,不粗不细,不尖不钝,温温和和,如玉一般的温润。现他这般一笑,那音质便更显清润,如然上了水雾的玉石般,清清凉凉,透视人心扉。
烟萝更是脸色僵硬,本是张口想驳他一句,可殷念远这一笑,让她双手紧拽襦裙,直接直接禁语不言。
“烟萝似乎很生气?”殷念远问。
这不明摆这废话吗,这火还是他烧起来的。
“原来我家烟萝也会有小女儿的姿态啊,真好。”殷念远如同回味般而的看着烟萝,眼中笑着,柔和着,浅浅情意荡漾着。
真不错,这两人这样的光景,也算是进步。
不过殷念远这话一出,烟萝那本来还算是平静的面孔就彻底龟裂了开来。坐回身,对着殷念远的发生出冷声回道:“大哥很得意?”
“不,我很高兴,很高兴。”似乎一个高兴不够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便又加了一个,这倒不像前面那边带着戏谑的语态,而是极为认真,“我很高兴,烟萝也会关心我了;我很高兴,烟萝也会向我耍小性子了。”
烟萝面色有些不自在了,僵硬地回了句:“大哥夸张了吧?”
她那脸上微微浮现的几分桃红在烛光照耀下,越发显得几分柔美起来,看的殷念远心中更是一紧,不禁伸手抚上烟萝消瘦的面孔。
这一来,烟萝便是全身僵住,一双杏花眼儿睁大。
殷念远又笑了,笑地那么柔,笑地那么真。
他放下手,将一双筷子放入烟萝手中,给烟萝摆正好饭碗。
“吃饭吧,凉了不好。”他说,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鸡肉到烟萝饭碗里。
这一顿饭,吃的极静。
殷念远根本没动几下饭菜,他只是不时给烟萝布菜,然后看着烟萝用饭。
烟萝还是同过去一半,举止优雅,只是速度似乎加快了。嗯,不是似乎,而是根本就是加快了。也是,有人盯着你看,你的速度能不快吗?
烟萝左右的随侍远远站着,看着内堂厅中静静用膳的两人,不禁开口道:“公主跟侯爷是该要成亲了吧?”
是啊,是该要成亲了,他们两人年岁都不小了。如他们这边年岁的人,谁人家的孩子不会到处跑了呢?
殷念远从未有像此刻这边渴望与烟萝平平静静的一起渡过一生,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不理外面任何事宜,哪怕是外面已然是洪水滔天、天地将倾。
他想,烟萝现如今身子太弱,要调养些时日,所以可以等婚后一两年在有孩子。
他也想,等有孩子后,应该怎样去教育他们。烟萝双眼不便,所以孩子最好要乖巧听话,绝对不能养得他们无法无天。烟萝不会女红,如果有女儿的话,应该找一个好的先生授习。
他还想,烟萝喜静,山水之声能令她心神安宁,那么找个山谷地带或是不错的,他记得闵州那带有个山谷不错来着,离闹市也不算太远,也就是半天多的路程。
天色越来越暗,一轮缺了一口的明月悄然登上了墨蓝的上空。无星的夜空里,明月显得越发的明亮、柔和。
……
相对于殷念远的悠闲,朝堂却是另一派的光景。
治兴十年七月廿二,西戎屯兵百万,正式发动对祁绥的战争,祁绥史上最是著名的驮石碑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也就在西戎对战祁绥五天后,隐藏徐州各地的鸢尾骤然发动城袭,同西戎里应外合。
治兴十年八月初六,徐州虎牙关失守。
治兴十年八月十一,万户城失守。
治兴十年八月十五,怀城失守
治兴十年八月廿九,启阳城失守。
不过一个月多时,徐州三城一关相继失守,西戎军直逼榕城。
徐州告急!
一时之间,徐州人心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大规模的迁徙在徐州上演。整个天朝上下,谈论的话题都不离徐州左右。
徐州之危,关乎天下大计。朝堂帝王临危任命永州候祁定邦为镇威将军,挥兵五十万南下援徐。
此令一出,满朝哗然。
永定候是什么人,那就是个好大喜功,却又刚愎自用的有勇无谋之徒。祁绥派他带兵,徐州败局必然成为定局。
文武百官多上奏反对,紫极殿外长跪恳请帝王收回成命,改派他人。八月虽说是为秋,但白日日头仍是为毒辣,接连两日,无数朝官昏倒殿外。
帝王见状,甚是大怒,非但执意于永定候,并一连三日罢见朝堂。
百官震惊,惶恐之至。
昭明王素来同帝王亲近,百官们忙转向昭明王求救,但昭明王自从帝王委任永定侯的那日起便称病在家,闭不见客。
百官哀叹,有朝官当场便言:“若是殷首辅还在的话,那就好了。”
此言一开,无数类似“若是殷首辅还在”的话语便在百官耳语见流传,也迅速传入民间。
殷念远是什么人,那是叫蛮夷之族畏惧之人。突利强西戎不知多少,不还是败再殷念远手中,如果殷侯爷还在,哪会惧怕那小小的西戎。
面对外面蜂拥的流言,昭明王府也是另一派的鸡飞狗跳的景象。
昭明王小世子因调皮打碎了昭明王最喜爱的一块玉盘,昭明王大怒,请来家法就要罚小世子。才五六岁大的小世子一害怕,撒腿就往院子里跑,又是爬梯又是翻墙,只是可惜上了墙,又下不来,在上面哭哭闹闹。昭明王妃得信,急急赶来,又是一阵担心受怕,可不就是不鸡飞狗跳。
昭明王自来疼惜王妃,再加上王妃又怀有身孕,不可太过劳神。昭明王只得无奈作罢,命人救下小世子,只罚他个面壁思过。
王妃看着昭明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碎玉,一块块拼凑起起来,不由好奇问道:“上次乾儿将你最喜爱的赵王墓志给撕毁了,也不见你这般震怒。今儿怎就?”
昭明王看了眼王妃,没好气道:“这是从二哥手中赢来的。”
“二哥?”王妃诧异得看向昭明,“殷二哥?”
昭明王冷脸不语,依旧摆动这手中的碎片。
王妃这方恍然大悟。殷念远那就是个妖孽般存在的人物,能从他手中赢得什么东西,那几乎是不可能。她可以想见王爷赢得这块玉盘费了多少的心神。
王妃想到殷念远,便免不了想到殷念远传说中的未过门的妻子——邬二小姐,于是又饶有兴趣的问:“殷二哥是跟那个邬二小姐在一起吧。”
昭明王点头。
“那邬二小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怎么殷二爷还就认准她了?”王妃自是满心好奇。
“不熟,不知道。”这话真够简洁。
王妃听了,也没觉得不妥,反倒兴趣越发大了:“你说邬二小姐真的跟传闻中是一样的吗?与人私奔?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昭明见王妃兴致这般大,不得不停手,扶着王妃一旁坐下,反问道:“你觉得永定侯怎样?”
“豪爽、直率,就是性子冲动了些,狂傲了些。”王妃毫不犹豫的说道。
“嗯。可是传言他是有勇无谋、刚愎自用,且好大喜功的庸才。”昭明严肃地说道。
“那邬二小姐……”
“她是二哥的选择,我们无权置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女人,想在她眼皮底下作怪,难。”
“厉害。”王妃由衷赞叹。
昭明王又开始捣鼓他手底的玉片,眉头紧紧拧起,总觉的这玉盘缺失了某一小块。
“可惜永定侯没这么缜密的心思,顾前不顾后,让他冲锋陷阵打头战还行,可让他学殷二哥运筹帷幄,难。”王妃有些担心,可朝堂上的事毕竟与她无关,就算她正义感再强,责任心再重也无用。
“二哥在那边。”昭明王一句话解决了所有问答。
传言中的永定侯刚愎自用,其实也不算是说的太过离谱,永定侯性本狂傲,能令他打心底服气之人极少,自然有诸多漠视他人劝言之事。殷念远是个全才,永定侯最最服气之人便是他,殷念远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基本不会有二话,那是一种打心底的臣服。有殷念远坐镇徐州,也不惧永定侯爷闹腾什么事。
可只是永定侯这事,帝王知晓、昭明王知晓,其他人不知晓。永定侯领命援救徐州之事很快传至徐州,消息一到,不知传言者振奋,如徐州底层百姓,知传言者绝望,如徐州上层世族。
西戎得信,自是欣喜异常。
本就连破三城,再得此信,西戎军士气大振,举国上下少不得自得意满,一言拍定——天朝无人!
天朝果真无人?西戎有心者少不得担心不已,三城连破,不过月时,祁绥军当真疲弱至此?遣军五十万,却大用庸才领军,果真是祁绥无人?或者这只是祁绥一个障眼法?有心者将此疑惑上谏西戎王,然此谏非但未引起西戎王的注意,反倒被西戎大将军哈元尔批为参了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很快,西戎迎来了与永州侯的第一场面对面的战争,西戎王亲自上阵指挥。
这个一场自西戎同祁绥开战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战,双方对阵一个多月时,榕城最终以西戎过大的伤亡数据为代价被强行攻破。永定侯丢盔去甲,窜逃托石碑镇。
西戎王原本因为有心者挑起的对祁绥军的一丝迟疑也全部消除,挥军直指驮石碑。
此时的鸢尾势力也因西戎的胜利而火焰大胜,全部汇集驮石碑镇,已助西戎。
云雾山上的正堂中,鸢尾令主正仔细研究着桌案的徐州全境图纸。只是可惜图纸中所绘区域全为笼统的概括,并不全面,时不时要借助一旁下属的细说。
看着驮石碑东南走向的“N”型走向的起伏山脉,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上横贯驮石碑的河流,眉头越发紧拧,而后头猛然一抬,惊呼而出:“遭埋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