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怒声道:“你真是糊涂,难不成看不出老太太有把她许配给宝玉之意?偏你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的!”
凤姐笑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想那林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林老爷又任着巡盐御使的肥差,况林妹妹又是那一等绝色的人物,怎么太太竟不喜欢呢?”
王夫人听她如此说,心头更是恼怒,不由骂道:“你这死蹄子,真真是油蒙了心了,她姓林,日后嫁过来就是宝二奶奶,难不成你愿意在贾府撤了我们王家的权不成?”
凤姐细想一会,这才了悟,忙打了自己一下说道:“真真是该死了,许是心思叫雀儿给叼去了,怎么迷瞪瞪地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可是心中却不由得犹疑,即便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就是对黛玉恨不起来,难不成自己被她那相貌深深吸引,由不得心里不喜欢了?
王夫人道:“我看也是,你只管以后这么着,看你这个管家的琏二奶奶还怎么做?”凤姐忙问道:“依太太的意思呢?”王夫人转了转眼珠道:“当然还是自家相亲相热的好呀,宝玉自该还是娶我们王家人的好。”凤姐马上想到了自己的二姑妈薛家太太的千金——宝钗,想那二姑妈嫁给了富可敌国的皇商薛家,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身边只留下一个儿子薛蟠,一个女儿宝钗。那个薛蟠愚钝的很,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还成日家招灾惹祸的,倒是那个宝钗,不仅样貌好,而且端庄大气,知书识礼,聪敏过人,见过的就没有一个不夸的。因而,薛家太太只当是没养那个祸害儿子,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想到这,凤姐便问:“但不知二姑妈是什么意思呢?”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她还能有什么意思,丈夫死得早,一个人把孩子拉扯那么大容易吗?家里虽有钱,但毕竟不比我们贾府世代承袭侯位来得踏实。所以让宝钗嫁给宝玉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你二姑妈也再没有不乐意的了。”
凤姐思忖一会说道:“既如此,也不是什么难事呀!想二姑妈家在京城也有几处生意,不如就此让二姑妈过来,一则拜望亲戚,叙叙姐妹之情,二则也为了照管生意,不使得生意冷清了才是。这三则吗,我们姑侄女一处,也好有个照应,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咱们府上闲置地房产多了去了,太太只对老太太这么说,就说姑太太欲租咱家闲置的房子,老太太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
王夫人听完这番话,方才点点头道:“是这话了,这才是我那心思缜密的凤丫头呢,如此深得我意,明个我就与老太太说去。许他林家的亲戚住的贾府,就许得我们王家的亲戚住。天色也不早了,一会老太太那里又要传饭,你自有一番忙碌,且先去吧,明个待我问过老太太的示下,咱们再做商议。”一时凤姐退下,自不必细提。
单说黛玉回到碧纱橱后,雪雁忙迎上来说道:“小姐累不累,这一早应付了这许多人的。”黛玉给了雪雁一个安慰的笑容,又见旁边并无他人,便说道:“不妨事,都是自家亲戚,这有什么呢?只是遵照这府里的规矩,都喊姑娘,以后万不可喊小姐了,再有一事你需留意。”
雪雁眨了眨眼道:“这个就不劳姑娘费心提醒了,有了早晨的教训我还不知吗?自是这府里的规矩大,不比咱们府里,一切都要谨慎行事,便是那该做的则做,该说的则说,令有一点,便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再不能讨那没趣了,如若不然,定时给小姐脸上抹黑,给咱苏州堂堂的屈指大户的林府抹黑呢!”
黛玉见其说了这么一大车话,也着实好笑,因道:“人道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我道是只别三时也当另眼相看了,你这丫头,才来了这半日,就学的这般圆滑了!”
雪雁撅了撅嘴道:“这还不是谨尊姑娘您的教诲,不是您总是说入乡随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吗?我学的如此快,姑娘也不夸我一夸,叫人心里实在的难过。”黛玉遂笑道:“罢了,罢了,我的好妹妹才是我的不是了,我这厢给你赔礼还不行吗?”雪雁故意说道:“岂敢,岂敢!”一时二人都忍俊不禁,抱在一起笑做一团。
此番对话被门外端茶而来的紫鹃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心中好一阵翻腾,暗自思忖:“见林姑娘如此天仙般的人物,自己的心理就着实有了几分喜欢,然先前还因不知其性情,故心中还有些忐忑,少不得嘱咐自己要谨言慎行,才听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才知这林姑娘对下人也是极好的,自己也可放心了。但转念又想到这雪雁乃是和她相处长了的,日久主仆必然情深,自己不过一个外派来的,恐怕林姑娘也会留些心眼的。倒还是先需要小心翼翼地才是。”想到此,紫鹃自在门外喊了一声:“姑娘,茶来了!”
黛玉和雪雁便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见紫鹃端着茶盘进来,谨小慎微地放下茶盘,恭恭敬敬地把茶碗送到了黛玉的手上说:“姑娘这是才沏的上好的铁观音茶,是我从姑娘的行李里找出来的,想必是姑娘自家带来的,一准和姑娘的口味,遂沏来给姑娘尝尝。”黛玉观其样貌虽不及雪雁俊秀灵巧,但也清秀温文,敦厚善良,遂心内就有了几分好感,又因从未对下人颐指气使过,故和颜悦色地说:“你也累了这半日,快坐下歇会子吧!”
紫鹃哪里肯坐,自是推脱,还是雪雁把她按坐下,道:“我家小姐向来代人诚恳,从不隐瞒虚伪,要你坐你就坐吧!”紫鹃这才欠身坐下。
黛玉道:“这打扫收拾了半日,有劳紫鹃了。”紫鹃忙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来?还不是我这个下人应该做的吗?”黛玉笑道:“紫鹃客气了,想我黛玉千里迢迢地从苏州投亲至此,固然是老太太地外孙女,然终究是一个外人,有诸多不明之事,还仰仗你提示呢!还望不要见外的好。”紫鹃道:“姑娘言重了,服侍帮衬主子原就是我一个下人应该做的,怎么敢老姑娘说个‘谢’字?”
黛玉道:“我知道你在这府里待得长久,自然深谙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我黛玉生就没有什么门第等级观念,在我眼里只有好人坏人之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故从未把雪雁当做下人,对与你也是如此,处长了你就知道了。”紫鹃见其说话时,真情溢于言表,又联系刚才所听到的话,自知黛玉是一番真诚之语不假。遂说道:“那便是我紫鹃的福气了,能够服侍这么好的主子,定当竭尽全力了!”雪雁在旁边说道:“这才是了,在人前我们就还论那规矩,在人后我们就是姐妹,如何?”“这……”紫鹃还在犹豫。黛玉道:“不知你生辰何日何时?”紫鹃便一一说了。黛玉道:“如此说,还长我一岁呢,倒不如以后叫你姐姐了!”雪雁也忙喊姐姐。一时紫鹃只激动的不行,先前只在丫鬟中几个不错的姐妹相称,今却和主子一般称姐妹了!遂一把握住黛玉的手道:“有姑娘待我的这份诚心,我真是感激不尽,日后定没有半点不尽心的道理了!”
一时三人自又是一番真心之语的叙谈,也不必细表。待少顷,紫鹃雪雁自是帮助黛玉整理要送去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