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淡淡染在水泥地上,映着雨后几许清透的渍印,伊莎数着筹款箱子里各种不同颜色的纸币和硬币,不时转头斥一下周围跑来跑去的几个小毛头:"别瞎玩了",这是师父临时向儿童戏班借来的少年军,援助今天的慈善演出,所谓少年军,就是名副其实的还没长大成人就舞刀弄枪的意思。
伊莎曾经在铭恩学院的跳水馆见过奥运的跳水种子选手,那种小得小学还没毕业的小孩子,表情凝注,手脚整齐划一,教练一声令下,便毫不犹豫跳进水中,连呼吸都不用多喘一口。
然而也见过头上发际还毛茸茸的孩子,踞坐在大街上,面前放一张泣诉的纸,看见有人过来便作个磕头的姿势,同样的动作重复上千上百次,终于到了后来,头渐渐地不再那么着地,敷衍地做个姿势就罢,于是行人也就更加地不相信,低声语着:"他背后是肯定有人的"。
把孩子逼成这样的不是幕后主谋。而是社会,是残酷酷的现实。
伊莎小叹口气,拿着每一张钱的手变得更加慎重起来,数到一张五角毛票,略有些破旧,缺了一角,她高举着在阳光下端详了又端详。
孩子们的打闹忽然激烈起来,一个沙球飞过来,伊莎偏身闪躲,随即听到一声叫嚣:"有本事就过来啊,过来和我打啊,大不了你有刀我有枪",她一惊,这班孩子都是经济宽裕的家庭送到儿童戏班学艺的,生性骄矜难免,莫要真的打起来,出了什么事才好。
唯一的小女生莲雾匆匆跑了过来:"伊莎伊莎,楠楠说要找人教训嘉嘉一顿,嘉嘉生气了,说谁怕谁,就跟楠楠扭去那边了"。
含糊不清的口齿,抢眼的虎牙,虽然早熟的心智已经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但还没有办法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把连续动态的"扭打"一词缩成了短短的一个"扭"字。
伊莎急忙锁好手中的筹款箱,交给了在一边等待的慈善机构人员,便匆匆地赶去了所谓的肇事现场。
但是事情却比她想象得严重多了,楠楠不知道确实是从哪里找来了几个社会青年,虎视眈眈站在那里,抱着手肘一言不发,脸上满是冷色,楠楠还不知死活地在向嘉嘉沙哑地叫嚣着:"快道歉,道歉了现在就放过你",嘉嘉脸上一副倔强的神色,这两个绝世小霸王!
几乎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大小孩,伊莎拨开人群,大声地说着:"楠楠,嘉嘉,跟我回去",两个小毛头各自瞥了她一眼,又"哼"地一声转过头。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噔噔冲过去,一人拽起一边胳膊:"限你们三分钟之内给我回去!"。
这时候伊莎的胳膊却被另一只手拽住了,是其中一个嬉皮笑脸的男青年:"姑娘你急什么呢,就让他们再玩玩嘛,小孩子就是需要多一点课外活动,你也需要放松放松"。
伊莎抬目看了一下四周,刚刚在身边作伴的慈善人员已经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也零零碎碎,表情冷漠,所剩下的"大人",恐怕就只有自己一个。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大哥,我赚我的钱,你走你的路,何必为难我们呢,只是几个小孩子,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一瞬间,伊莎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妈妈欠债的时候,在楼下被人围守,当张天宝张医生救她们的时候,说的也是这番话,她不由惊讶,什么时候,她也成了可以保护妇孺,撑起一片天的人?
像是被这个小女生的镇定惊讶了似的,拽着她的手稍微松了一下,但男青年还是嘴硬地说:"要不就人跟我走,要不就给我钱,你自己挑一个"。
伊莎笑了:"我就两个都不挑又怎么样",她眼里闪过一丝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冷冽。
男青年被激怒了,忽然对伊莎猛地一个松手,又扳过楠楠的肩膀,狠狠地抓着他,大声说:"叫他家长拿钱来,不然不放他走",楠楠哇哇大哭起来,嘉嘉在旁边也不知所措地哭了,患难见真情,这对难友现在才露出了友爱本色。
伊莎眼里流露出怒火,最讨厌人家威胁孩子了,还是这么五大三粗的爷们儿,她慢慢地,一步步地逼近男青年。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男青年又一把警觉地抓紧楠楠。
也不知道怎么动手的,只听到那男青年"嗷"地一声惨叫,他的下盘已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那狠劲不是常人能使出的,他的同伴都愣住了,原以为区区一个女子,用不着他们出手三个打一个,可是现在看来,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反差很多,那女的不是一般角色!
捂着疼痛难忍的下腹,男青年不甘心像影视剧一样装完被惩罚的坏人角色就灰溜溜地离开,他临行还向伊莎吐了口狠狠的唾沫,骂了句连祖宗十八代都听得见的脏话。
但是伊莎不在乎,占了便宜之际,她从来不和人作无谓的口舌之争,这也是师父白晨的告诫之一。
楠楠淤青着一边脸,"哇"地一声扑到伊莎的怀里又哭起来,嘉嘉却转得很快,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神不知鬼不觉抹干了:"哭吧哭吧,胆小鬼,找人打我吧,哼",他哼哼兮兮地嘲笑着,作着大鬼脸。
伊莎吁了一口气,汗水把还没换下的演出服的后背都湿透了,天知道这是阿简死活要教她的招式,说是让女生防身之用,非常的"见效",她拗不过阿简的诚意还是学会了,并且学得是一个炉火纯青,如果刚刚那些男的再来一个还手,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是好了,次次都是鬼门关转一圈回来什么也没有买,对不起阎王爷了!
两个小鬼头哭的哭,叫的叫,伊莎的头都快要炸开了,到现在脑子还在嗡嗡响着,她又一边拎起一个小人儿的胳膊:"走,不想见你家长的话,就给我闭嘴"。
此刻她脑里还有一个想法:回去之后一定要请阿简吃饭。
(小笔后记:本章的第三段是小笔这几天切切实实见到的场景,一时感触就写出来了~~但愿大家在今后看到相似场景的时候,能够更加珍惜我们现在的安稳生活,同时也不忘反省自己,毕竟在很多时候,我们还算是幸福的小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