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觉得余自明是那种人,三十岁的外形,六十岁的心态,认死理,且一根线到底的,纵使你把事情原委说得铺陈蓄势,顺理成章,他不过简单一句,那么你认为一切有目的犯罪就可以情有可原吗,你就噤若寒蝉。
她蹲了几天的点,自降身份,笑脸相迎,软磨硬泡,而目的不过是想请对方吃个饭。苏叶向周进抱怨:“我自认条件不错,无奈对方目不斜视,这种不怜香惜玉的人真是少见。”
周进说:“并不是所有人的眼光都是正常的。”
这一点,苏叶深有体会,苏叶又问:“要不要换个外形出众的男同志上?兴许事半功倍?”
苏叶曾想过,沈延修是恨她的,一次无声离开,一次拱手让人,无论哪一种,他们的结局都是无疾而终。可是当真的狭路相逢,她才发现,他看她的目光除了愤恨还有鄙夷。
伍局介绍:“这是晟祺的沈总”
沈延修直截了当地说:“以前常听说官商一家,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伍志伟有点局促,知道这个和事老并不好当,本是陈年旧事,去年政府拍卖一块商业用地,BD收买了一些官员,得了内部消息,致使晟祺在竞标中失败。
最近晟祺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证据,一封检举信直达市检,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场的事也错综复杂,如今弄得他三面夹攻,两处不是人,终究哪里都不敢得罪,最后只得铤而走险,走现在这招,可他并不知道沈延修会亲临,看来这事棘手异常。
等沈延修进去,伍局才拉了晟祺的人问:“怎么是你们老板亲临,原来联系过的副总呢?”
那人摆摆手说他并不知情。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沈延修的位置就安排在苏叶旁边,她垂眉,低声跟身边的周进说
“要早知道是他,我不会来”
周进不明就里:“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什么局面没见过?放心,我看好你”
苏叶笑得凄惨:“当然,什么局面我没见过。”
沈延修在苏叶旁边坐下,他说:“苏小姐,别来无恙吧!”
她笑着回答“您好,沈总,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本是台面上的问候,他却咬句抓字,沈延修扬眉轻笑,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讽“好字不敢当,但总不至于心灰意冷,饥寒交迫”
伍志伟赔笑:“沈总真是幽默,新婚燕尔,自然是事事顺心,生活幸福的,原来沈总跟苏小姐是旧识啊,那就更应该喝一杯,熟人之间总是好说话”
苏叶笑得媚,站起来拿起酒杯,她说:“是,我们是故识,来,我敬沈总一杯。”
他说:“以我跟苏小姐的交情,一杯怎么够?起码一瓶吧”
周进听说两人有交情,和伍志伟对视了几眼,心放宽许多,既然认识,这事应该有谱,倒是余自明,冷眼旁观这一切。
不是红酒,而是53度的茅台,就算再见成仇他也不用下这样的狠手吧。苏叶笑看着他:“说得对,我们的交情一杯怎么够?起码一瓶,我们一人一半”
苏叶好酒量周进是知道的,但半瓶茅台下肚依旧面不改色实属难得,他有点担忧地看着她“苏叶,你没事吧?”
苏叶摆手,压低了声音说“我为公司尽心竭力,应该是你喜闻乐见的吧,如果这样豁出去还换不得对方一句松口,我大概应该去跳黄浦江了吧。”
她如是说,心里却没底,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如果自己真的兵荒马乱不战而败,那么他们之间又改如何收场呢?
他们又一连碰了好几杯,捧场做戏,相互恭维,然后苏叶站起来“不好意思,可能有点上头了,我想出去吹吹风。”
苏叶真想一醉方休,但是那么多杯下去,不仅毫无醉意,就连前缘往事都翻腾而来,在她的印象里,沈延修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寸量铢称的人,然而,这件事上,他明显蓄意而为,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他不会不明白其中的猫腻,只是这件事刚好授人以柄,而拿柄的又刚好是晟祺罢了。
苏叶对着镜子吞云吐雾,然后看到镜面里陡然闪现的身影,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是女厕所”
沈延修双抱胸站在门外:“那么多杯还面不改色,看来我确实小看你了”
她深吸了好几口,把烟随手丢进洗手盆用水冲走,转过身挑着眉看他“想看我烂醉如泥的模样,看来你是失望了。”
“你不该对我说点什么吗?”
“新婚燕尔,你跑来上海干什么?”
“算账,而且是新仇旧恨一起来。”
她说:“你真看得起我,这种事还要你舟车劳顿,处心积虑”
他走近她,目光逼视:“这种事我又怎么能假手他人?”
都说旧爱如梦,可是到了苏叶这里却是另一番境地,两人同时回场,众人并不意外,仿佛还有点恍然大悟的意味。沈延修一杯杯地替苏叶添酒,她竟无半点推脱,一开始众人都觉平常,直到两瓶茅台见了底,周进才截住苏叶的手“虽说老友重逢是喜事,但酒只是助兴,慢慢来!慢慢来!”
苏叶看了身旁的沈延修一眼,她说:“沈总刚才跟我说了,只要我能放倒他,这事就这样算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沈延修,见他不否认,便当真有其事,只是这样灌一个女人,总归失了风度,出乎意料的,一直沉默的余自明说话了“事关司法公正,怎么能以酒而论,况且对方还是女人,沈总这样做未免有失身份。”
来不及阻止,伍志伟后悔连连,就知道他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苏叶扬手,笑看着他:“多谢沈总成全,这杯我先干为敬。”
沈延修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强势,抬手喝了手中的酒,然后附在苏叶耳边说道:“这一次别期望我会怜香惜玉。”
她答得干脆:“当然”
事后,周进告诉她,她和沈延修的酒量差的不是一截两截,直接的结果是她烂醉如泥被人送回酒店,但沈延修依旧能辨别方向。苏也有点抱歉,她说:“看来我真是一无是处,不仅把自己弄得人鬼不像,还连累这场酒宴不欢而散。”
周进笑着说:“起码,在倒下之前,你还拉着沈总的袖子叫他放手,而他居然答应了。”
周进看得真切,两人在推杯置盏,觥筹交错,说的是场面话,实则安涛汹涌,若有所指。他还记得当时大醉的苏叶拉着沈延修出言相求时,对方铁青的脸,冰冷的目光,流转而出错综复杂的感情,三分自嘲,三分愤恨,三分痛楚,竟还有一份欲盖弥彰的深情。都说妲己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皆因她貌可倾城,若非商纣王迂腐不堪,毫无作为,区区一个女子怎能倾城,此景落入周进眼中,他不禁感叹,为何都姓苏,但愿那位不会成为商纣王。
放手?苏叶笑了,她说的放手是放了彼此,但他们以为的放手却是这次的商业献金。昨晚的一幕幕渐渐涌上,她头痛欲裂,扶额猛揉,他此行之举不过为了公仇私仇一起报,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
她继而问:“是谁送我回酒店的?”
周进说:“我的助手王志,行了别多想,下午在家里好好休息”
家,听到周进提起这个字她才醒悟,她居然把豆点一扔在家里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