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凶手,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苏叶的声音嘶哑而愤恨,带着难抑的哭腔,将这段时间压抑的痛苦排山倒海地发泄出来。
“沈延修,你放手,别拉着我”
就在沈延修用力制止她所有行动的时候,徐浩轩出现了,苏叶抬起头,四目对视,她看到几步之遥外的男人。
她双眸赤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意,他看到她眼中的滔天怒意,徐浩轩心下一颤,被这种深深刺痛。
苏叶突然发力挣开沈延修的束缚,瞬间扑到徐浩轩面前,不管不顾地拳打脚踢,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徐浩轩抓住她的双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面前的女人只是状如癫狂地冷笑几声:“你跟徐华秋暗地里做的事情,迟早会自食其果的。”
抓住苏叶的手松开了,他毫不避退地接受着这个女人的发泄,他终于可以看见这个女人竭斯底里的一面,可却是在这种情况下的,他终于绝望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终究走到了尽头。
徐浩轩一句也不为自己辩白,眼睁睁看着她将另一个女人的死亡归根结底地追究在他的身上,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下去,看着她在几次呼吸不畅之后,晕倒在自己的怀里。
沈延修冲过来,却是徐浩轩快了一步,他看着徐浩轩将苏叶接在怀里,然后焦急地叫着医生,那个男人抱她进了急诊室,然后被医生推了出来。
徐浩轩出来,和沈延修的目光短兵相接,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如既往的波涛汹涌针锋相对,可是,此时的他们默契地选择平静以对的方式。
过了许久,沈延修抽完手中的烟,他才缓缓开口
“她自从上次流产之后,身体差了很多,今天大概是因为伤心过度。”
“她,怎么会……你怎么能允许她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你如果想她好,最好适当地和她保持距离,至少不能让她情绪太过激动”
“你凭什么指挥我?”
“你应该很清楚方仪在她心中的位置,我不想她再竭斯底里一次,而且,现在的你,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朋友吗?真是讽刺!”
ROSE是在教堂找到徐华秋的,那个男人弓着腰跪坐在地上,周围灯光昏暗,走近了,她才依稀地辨别出他脸上的神情,也许还能看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你连去看她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吗?”
教堂了传来了午夜的钟声,空灵地回荡着,ROSE没再继续说话,而是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中央圣母玛利亚慈祥圣洁的脸孔,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
慈祥的圣母玛利亚,希望您的圣光能普照西行的人,我衷心地向您祈祷,愿我的朋友在天国再无悲伤、痛苦!
徐华秋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就在急救室的拐角处,亲耳听到医生那一句冷冰冰的死亡宣判,清楚地听到苏叶对徐浩轩的声声质问,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医生那一句话说出口时,他靠着墙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过去的某年某月某日,他已经爱上了那个女人,他更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知道方仪为她打掉过一个孩子,如果那个女人当时能够自信一点,他会让她留在他身边,他们之间,一个爱得卑微,一个却爱得彷徨,于是,直到今天,他们谁都不会再有机会聆听到对方的心声。
时间不会有轮回,世间也不会有如果,他们终究在自以为是中永远地错过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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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仪的追悼会举行得很低调,只有她的亲人和她生前为数不多的好友,苏叶站在方仪母亲的身后,看着这位年逾五十的妇人被方仪堂妹搀扶着,泣不成声,而方仪的父亲则弓着背蹲在女儿墓碑前,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女儿生前的照片,二十九的芳华便永远定格。
方仪,我们一个个人都终究老去,只有你永远年轻,还好,庆幸命运的安排,让我在你最美好的时光遇见了你,于是,我人生中繁花似锦的岁月也是一同和你度过的。方仪,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花是天堂鸟,然而我却觉得你更像海芋,磅礴地绽放。
人生在世,最悲莫过于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苏叶并没有上前安慰,因为此时的她知道,再多的慰藉也显得苍白。
仪式结束,人们相继离开,身旁的沈延修拍拍苏叶的肩头,她看了一眼还默然伫立在墓前的方仪父母,并没有打扰,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中方仪的照片,转身离开。
通往山底的台阶并不多,他们却走得很缓慢,沈延修偶尔会偏头看一旁的苏叶,除了脸色沉郁,双眸里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
“要不要我陪去国外散散心。”
过了许久,苏叶才定住脚步,转身,抬起头看他:“沈延修,让我搬出去吧。”
没有多少诧异,却是难掩的失落,他勉强笑了笑:“房子找到了吗?”
“方仪原来的房子交了一年的租金,我想先住她那里,顺便帮她整理遗物。”
“苏叶,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一个可以阻止的,就让它过去吧”
“事情是可以过去,但很多回忆却需要好好典藏,放心,我不会再冲动行事。”
方仪在生活方面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她的冰箱里会放着发芽的土豆,过期的罐头,不能冷藏的牛奶,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的冰淇淋,甚至还有发霉的咸鱼。她的茶几是白石英的,上面乱七八杂放着杂志,报纸,没吃完的爆米花,葵花籽,或许还会有成人碟片,她是个不爱打理小植物的女人,却在通往阳台的偏角里放着一盘红掌,苏叶记得,那是苏润河送给方仪的,
她还记得在方仪追悼会的当天,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手中拿着一直白色的玫瑰,默默地站在人群的最末端,苏叶偏头看去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那个男人脸上哀伤痛苦的神情,于是苏叶想到电视中失去爱侣,不停哀鸣的另一只相思鸟。
曾经,方仪不仅一次在苏叶面前提起她和苏润河的过往,怦然心动,轰轰烈烈,然后是遗憾的分道扬镳,再见时,事过境迁,方仪已经走了很远,而另一方在猛然发现后奋起直追,对于苏润河为方仪的付出,苏叶或许有些感动的,但更多的只是遗憾,她作为一名旁观者,见证一场擦身而过然后向背而行的剧幕,于是便有了那样的感触。
正因为这种失去才会懂得过往的难能可贵,于是世间便有了往事不可追的悲壮。
方仪的睡床永远是凌乱的,被子不叠,睡衣随意放在床头,闹钟被她扔在某个角落,于是,苏叶走进去,从床头柜的下方捡起那个经久不坏的闹钟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她看了一眼上面闹钟的时间,七点零五,苏叶知道,方仪会用5分钟的时间刷牙洗脸,十五分钟的时间去化妆,期间把面包吐司放进微波炉里,她会用十几分钟的时间去吃早点,方仪是个细嚼慢咽的人,即使时间紧迫她也不会把餐点放在嘴里狼吞虎咽。
苏叶觉得正常人在这种触景伤情的时刻应该放声悲嚎,可自己却一滴泪都留不下来,只是,触摸上那一床碎花被单的时候,她的心底无限的荒凉,她也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和自己风雨同舟携手并进,然后背道而驰的女人终于走向了她为爱情付出的另一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