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与地牢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绕过一个湖泊一座假山,便是设在两牢之间的最后一个阻隔处——狱神庙。
狱神庙,顾名思义,就是供奉“狱神”的庙堂。天牢和地牢的犯人们,在进牢或出牢或转调的时候,都要到这里祭拜一下狱神,以表衷心改过的诚意。
当然,苏谨之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何需进庙祭拜?
不过,她也不相信梁开复让她进庙祭拜是为了让她忏悔。
果然,在她的后脚跟踏入庙门之时,梁开复并不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护送娘娘到地牢玄字号!”
回头,苏谨之正看到她刚下来的辇车按照既定的行程路线再次远去。
有风吹过,幕帘半掀,苏谨之清楚地看到与她身上同样图案的一截袍角!
如果她的眼睛没有问题,那么她敢肯定:里面一定有一个假的苏谨之坐了进去。而这目的……
“娘娘仁慈,还望体恤卑职一二,一切只为护得娘娘周身安全。”梁开复嘴里说得恭敬,下手却毫不客气。
一袖拂向苏谨之的后背,在保证不危及到苏谨之生命的情况下轻易就将她拍到了狱神庙大堂的神龛之前。
再一袖拂向四周,幕帘垂下堂门关闭。
一时之间,光明退去,仅剩下神龛之上的微弱烛光。
梁开复呲牙笑起,白牙森森——这次没了阳光看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能不能另外想出什么古怪的招数来对付自己!
苏谨之弹弹袍袖上沾到的香灰,撑着神龛直起身来。经过一阵的奔波,再加了梁开复的这一袖,她的肚子稍有坠痛,却不至于不能忍受。
看来,即使是做事狠毒的梁家,在对待她的时候也会颇多顾及。毕竟,她的命数可是关系到了皇帝的命数,而皇帝的命数又关系到了他梁家的命数!
“梁开复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要将本宫私自关(和谐)押到这里了?”苏谨之沉沉出声,对他接下来的做法已然心中有数。
“娘娘聪慧过人福气安康,定能护我尧天国千古不败。”梁开复间接地肯定了她的说法,然后侧跨两步,走到一旁的立柱前。
苏谨之看不清他放置在立柱之上手的动作,只听得身后“咔吱吱”地声响,回头,神龛平移两尺,一个一人多高的通道露了出来。
半倚在神龛旁边的苏谨之被惊得身子一歪,连忙伸手抓住神龛的一角才算稳住笨重的身体。
“请吧,娘娘。”梁开复三分客气七分威胁道,语气中大有“你不自请我就帮你一把”的意思。
送往地牢的假皇后为的只是拖住天厉片刻,只要他不能及时地赶到这里,那么即使他稍后质问又能如何?没能找到人的情况下,自己只要咬死了一概不知就能安全过关。而等到皇后太子都受封成真,那么不用他再浪费一点精力,他只要不再供给,很快这尧天国就永远属于他梁家了。
想到触手可及的成功,梁开复忍不住桀桀一笑。
他笑,苏谨之也笑,唇角微扬,嘴笑眼不笑。
“本宫是天定皇后,梁开复,你想清楚了?”
“娘娘仁慈,卑职惭愧。”所以,请仁慈的您为了尧天国进去吧。
“尧天国建国千百年,苏家就存在了千百年,近到皇城护卫,远到边陲戍守。梁开复,这样的苏家绝对不是你们一个兴起不过几十年的梁家所能代替的!”
“娘娘圣明,卑职汗颜。”可是,圣明的苏家已经败给了他们梁家。
“梁家最早出身不过我苏家军的一介小小伙夫,要文文不行,要武武不胜。梁开复,你们不可能走到最后!”
“娘娘远见,卑职愚钝。”愚钝的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问一答间,苏谨之极尽威逼劝诱之能事,梁开复则不为所动地四两拨千金。
官腔来往之时,胜负不分。
各自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对峙的气流却嘶嘶作响。
忽然,房顶处传来巨大的声响。
咔——明显就是屋瓦被人踩破而入的声音。
声起人动。
梁开复第一时间抬头,一个黑影笔直落入。
苏谨之第一时间低头,弯身抱肚钻入了神龛之下。
梁开复眼角余光撇见,一掌拍向头顶之人的同时,一掌也毫不余力地拍向了神龛——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然而他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只见从天而降的黑影,大披风那么一甩一兜,梁开复的攻势已经被全部化解。
梁开复一惊,这等功力……
不敢细想,纵身就向前扑,方向当然不是黑影,而是神龛。确切地说,是神龛之下的苏谨之——他想要擒贼先擒王。
功力提到最大,准备擒到就要先锁喉的手势已经在纵身的一瞬间做好准备。
三尺,两尺,一尺——比起高高的房顶来,他离苏谨之的距离怎么也比黑影近了不是一星半点的程度。
眼看着指尖已经碰到了神龛之上铺设的绸幔,梁开复心中一喜,绸幔掀也不掀直接就是穿幔而过。
嗵——指扣撞到实物。
梁开复眉开眼笑,抓到了!顺势收紧指扣,却,目瞪口呆!
指扣间传来的感觉,即使隔了一层厚厚的绸幔,他也能辨别地出——这绝对不是人的喉咙。
比人的喉咙细,比人的喉咙硬……这,其实应该是……
骇然抬头,一尺多长的红烛映入眼帘。
再向上,红烛之心一点剑尖。
不必再向上了,想也知道,手里扣住的只能是细高的烛台。
原来,黑影在自知已经赶到不及的情况下,于千钧一发之际,剑指烛尖,然后将烛台钉过神龛的桌面正好迎接梁开复的指扣。
梁开复本已冰凉的心再凉一截,以剑尖借助柔软的烛心进而钉穿坚硬的桌面?既要保证内力不冲破柔软的烛身,还得保证内力足够贯穿神龛的大理石桌面!这种刚柔并济的功力,对上的话,他有几成胜的把握?哦不,应该说他有安全逃出的把握么?
梁开复突然转身就向外纵,父亲有教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任什么时候都不要以硬碰硬!
“哼!”
身后传来黑影的冷哼,梁开复只当没听见。堂门虽远,窗户却近。梁开复双手护上头,冲着最近的窗户猛地就蹿了过去。
砰——撞上,却不是撞到窗户,而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
霸气的势压直击得梁开复以双手双脚朝天的姿势轰然落地。
梁开复眼前一黑,再睁眼,胸前剑尖紧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