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
十里锦红脚下铺,一丈素白头顶奉。
素白之上赫然就是梁家一众儿郎的项上人头!
金銮宝座上的老皇帝看一眼座前已经跪下等待受封的梁锦凤,又看一眼大殿门口高悬的一众人头,终于忍不住四指勾勾,招来那位站在群臣中最前面的丞相梁锦成。
“梁,梁爱卿啊,”老皇帝努力将视线集中在梁锦成的眼睛之处,就连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瞟半分,他怕看到不该看的。
“你看这……”老皇帝闭着眼睛伸手指了指门口,“合适吗?”
在这仅次于登基大典的立后大典之上,披红那是怎么披都合适,可这挂白,算怎么说的?这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梁锦成闻声出列,捋一捋本就毫无褶皱的官服,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一一道出,“禀皇上,镇国候一家千百年来都是为尧天国镇国效命的存在。如今虽晚节不保里通外国,可在昨晚受捕之时却幡然悔悟。因此老候爷亲口向微臣传达了最后一句遗命,那就是,身死心镇国!”
身死心镇国!群臣频频点头,这的确像未变节前的老候爷能说出的话。
身死心镇国!当然,他的皇位还没坐够呢!可是,老皇帝点头又摇头,他也没说不让镇不是吗?问题是,为什么非要镇到这朝阳殿上来?就不能找个祠堂什么的偷摸镇吗?
老皇帝还是不敢抬头,嘴唇蠕动几下,心里想着要如何才能劝说梁锦成同意把丈白先撤下再说。
此时,朝阳殿门口传来一记冷笑。
“哼,身死心镇国?”
苏谨之的声音。
群臣一愣。
老皇帝一慌。
梁锦成脸色一变。
齐齐转身投目。
苏谨之正站在门槛之上,头向上仰。
“梁锦成,莫不这不是你怕你梁家人镇不住尧天国而拿我父兄来做自我安慰的托词么?!”
耀眼的阳光从苏谨之的身后射进,擦着她大红的凤袍边缘射进迎光而看的众人眼中。于是,众人只能看到一个金色的轮廓。
那轮廓的头部高高扬着,脖子努力地向上擎着,脊背挺直如陡峭的崖壁,双手微张仿若强健的翅膀。
冬风吹来,袍袖扬起,远看便如一只迎风欲去的火凤凰!
灼烧着所有被她吸去目光之人的眼睛!
梁锦成霍然跳起,这回也顾不得那笔挺溜顺的官服了,一把抓起一角大步就向门口跑,“来人,快来人,快把这私自逃狱的犯妇押回天牢!”
声音紧张而暴烈,传到殿外,朝阳殿门口的禁卫们这才发现有人闯了进来,于是莫不握紧手里的兵器齐齐冲向大殿门口。
苏谨之头也不回,张口只说,“守住门口。”
“是。”
不知从哪里来的应声,众人正要去找寻来源的时候,一根碗口粗细长达三丈的旗杆突然进入视野。
那根原来立在朝阳殿前广场正中央的挂了尧天国国号幡旗的旗杆,此刻居然横降到了大殿门口。
旗杆正中,古月臣,两手相抱。
那可是精铁铸就的实心杆啊,众人不由自主地吸口凉气。
定睛,古月臣已经以杆当枪横扫而出。
呼,砰,啊——
声势威猛的第一扫,立即有十几个禁卫不堪阻挡,杆下毙命。
梁锦成攥在掌心的衣角几乎扭烂,“其他人快上快上,那旗杆太过笨重,定动作迟缓,你们还不抓住机会快快将此奸人就地正法!”
旗杆一扫是猛,然而一招出去之后如果再想回来再扫,势必有个时间差。
禁卫们也看到了,机灵地立刻在躲过旗杆之后拔刀再向前冲。
可他忘了,面前的这位从来就不是有勇无谋的主儿。
眼看着一队禁卫就要冲到眼前,双手相抱才能稳定着旗杆去势的古月臣突然凌空一个翻转退到了旗杆之后。
双手不再抱着旗杆,反而变抱为推。
“去!”一声厉喝,旗杆被古月臣横推而出,重过千钧的旗杆立时冲着前面的禁卫推压而去。
反应慢的即刻被结结实实地压住了胸口,甚至头部。一时之间,脑浆与五脏齐齐外泄而出,殿前的青石白玉阶瞬间染红大半。
反应快的也不过避过了胸前要害,但仍然被压到了腿部。巨痛传来,下意识地就要挣脱,一个用力,腿部居然挣断。来不及喊疼,反向就往外爬,身后留下血迹无数。
古月臣也不追赶,上前再次抱回旗杆,傲然开口,“还有谁要来!”
气息霸道的一喝,血溅满脸的震慑,宛如阎罗在世般煞气冲天。
殿前禁卫齐唰唰退后一丈,谁敢来!
梁锦成紧揪着掌心的衣角,一样噤若寒蝉。
苏谨之收回上看的视线,抱着肚子向前走,“梁锦成,你连一个像样的兵都没有,你也敢奢望镇国?”
一国之后的势压从不曾因为身份被废就荡然无存,反而因为身后那个以一挡百的古月臣而越发显得盛气凌人。
梁锦成无意识地退后一步,等意识过来后又下意识地前进一步,“大胆犯妇,居然敢直呼本官名姓,本官,本官……”
他的目光四周扫过,希望能在殿内找出一个武官上前挡煞。
可是,昨晚几处剿杀同时开始已经调完了这京内的所有能手好手,后又为了预防下面有人不服反事而不得不暂留那里监察。于是,这大殿之上,还真的只剩下了不会武的文官。
啊,不对,还有一个,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个特殊安排而没有离京,可是,他的儿子呢?
苏谨之脚步不停,所到之处,文官退散。
“在找人?令公子?梁开复?”苏谨之笑得灿烂,“不用找了,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先给我父兄陪葬去了。”
“什么,你?”梁锦成被这突来的消息先是打击地一愣,随即悲愤交加上前就扑,“你居然杀了我儿子,我跟你拼……”
“拼”字未完,一把利剑横在颈前。
古月臣的剑,一直被苏谨之藏在宽大袍袖中的剑!
面面相对的苏谨之不屑地看向梁锦成,“你拿什么拼,尧天国只会偷奸耍滑的丞相大人?”
脖子前冰凉的感觉传来,梁锦成识时务地收口。可停顿不过半刻,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兴奋起来,“皇上,快下旨赐死她!她苏家男儿通敌卖国不成,如今苏家女也违背祖训私自学武,这是大逆不……”
话未完,颈前一道血光蹿出。
梁锦成愣愣看着,最后一个“道”字卡在喉咙未能出来。
然后,“咕嗵”一声,梁锦成身体倒地。
苏谨之眼皮不眨,抬步跨过梁锦成的身体。手腕挽一个剑花,洁白无瑕的剑身倒垂在手臂背侧。
干脆利落的一剑,完全与往日那个一直盛传身虚体弱的形象大相径庭。
观礼的百官不约而同地退到墙角,他们中有一半以上是今日才升到此位置的新官,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无一是身家单薄的主儿。他们的钱还未花完,他们可不想早早送命。
苏谨之于是毫无阻碍地再上前。
前面,梁锦凤,准备受封的新皇后,早已瘫成一团泥。
看到她过来,不禁强自镇定喝斥道,“大胆,本宫是皇后娘娘,你敢!”
苏谨之眉目不惊,手腕翻转,已经持剑对上梁锦凤的咽喉,就跟对待梁锦成的姿势一模一样,“你尽可以看着我到底敢不敢!”
她苏家一夕皆无,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尤其在对待有着梁家血统的人?
她如果停顿一下,那才是对不起苏家。
苏谨之眼一眯,手用力,第三个!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之之,不要!”
天厉。
梁锦凤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