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苏谨之盯住古月臣，古月臣扭着头不敢扭回。于是，苏谨之这才看见他脖颈后面一道深深的血痕。
伤口已止血，却仍旧血肉外翻到狰狞的地步。
“呕——”一大滩恶黄色的酸水毫无预兆地突然喷满古月臣的前襟。
原来是苏谨之一直在强迫自己忍受越来越重血腥味的神经终于绷到了极限，古月臣脖颈后面的伤口成了压破她承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古月臣不曾停下的攻势猛地顿住，回头，脸色大变，“主子！”
“之之！”对面的天厉同时担心出声，纵身就飞纵而来。
无论他多么想爬上那至高的位置，无论他多么狠下心肠不要她的孩子，只要对上她，他就永远都无法忽视。
小九子紧跟着蹿起，且一路高呼，“退下快退下，武器都收起来，收起来！”
本就不愿以命相搏的禁卫们立刻不加思索地收兵后退。他们明里是宫内的禁卫，实则却是天厉的私卫队。主子的情事，即使知之不详，也略有所闻。如今主子又真情外露，傻子才会为人家形同吵架的小两口搭上性命。
退一尺？怎么够，得一丈才行！
呼啦啦，场中空出一大片。
天厉毫无阻碍地飞身上前，一掌拍开古月臣，一手揽回苏谨之。
苏谨之的脑袋无力地垂着，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她唇角尚未擦去的酸水。
异味扑鼻而至，天厉不觉难闻只觉心痛，他曾经发誓不让之之受一丝委屈的！
俯身近前，伸出左手就去抚苏谨之的脸，“之……”
可才说出一个字，他就不得不茫然失声。
颈前尖锐的感觉是什么？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位置，如果那东西真如他所想，那么眼前的人……
无法置信的目光中，苏谨之缓缓抬起了头，面色苍白，眼神却赤红，指间一根长针正对天厉的咽喉要害。
——来自神龛之上用来挑灯芯用的银质灯剔，周身光滑，尖端锋利。
她在被梁开复拍到神龛之上时偷偷握在了掌中，没想到却用到了这里。
迟到的小九子晚一步看到，看到就要大喊护驾，可还未开口，古月臣已经扑身近前。
先点哑穴，再定其身。
然后，扑嗵扑嗵——古月臣按着小九子齐齐低头跪地。
落到退远的禁卫眼中，无疑就是不能看不能听的最佳展示。
于是，禁卫们莫不再退一丈，然后转身闭听，孽缘啊孽缘。
颈前冰凉，天厉却觉得嗓内如有火般的干涩，“为……”为什么？为什么在他以她安全为先的时候，她却对他利刃相向？
苏谨之目光嘲讽地回看他，有来有往，方为礼！他做初一，她就做十五。他既然觉得为了他的目的就牺牲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大不了，那么为了她的目的，她小小逼迫他一下又算什么？！
“说！”
声线终于稳定，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天厉凝神望她片刻，压低声音，“再无苏家。”
昨夜不只她被废，她苏家一样被废了个干干净净。
“不可能！”苏谨之立刻摇头否定，她苏家可是与尧天国同命的。就像那些人废她却不敢杀她一样，他们怎么有胆子动苏家，他们就不怕尧天国灭亡？
“你说谎！”
不想听到肯定答案的苏谨之，情绪激动之下，手向前送。
哧——针尖刺入，鲜血渗出。
“说，苏家无事，否则……”苏谨之的眼泪突然溢满眼眶，“否则，我就杀了你！”
天厉不防也不攻，即使此刻拿下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还是不愿。
“之之，你还有我啊。”天厉放柔声音，“我保证，只要过了今天这关，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之之，你听我说……”
可是，苏谨之已经听不见了，她的所有意识都沉浸到了这个突来的从来不在她预期中的消息中去了。
再无苏家！
再，无，苏，家！
不是苏家已败，也不是苏家已亡，而是再无苏家！
这就意味着即使她心知肚明这是谁下的手，她也不必再奢望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来平反了。甚至包括她自己，如果想活下去恐怕都不能再用这个“苏”字了。
苏谨之的手腕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如筛糠，连带着身体都开始打哆嗦。
被打入天牢没能让她如此，至爱送上打胎药没能让她如此，在梁开复手下险些丧命也没能让她如此。只因她清楚地知道，在她的背后永远有着一个她虽颇多怨恨但无论何时都会护她周全的苏家！
可是现在，他说什么？再无苏家？
“我不信，你骗我！”苏谨之踉跄后退，手中灯剔都拿捏不住滑落在地。
“之之，”天厉不管喉咙的伤口伸手就想拉回她。
苏谨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恨然喊道，“别碰我——”
不管不顾的音量传远，远处的禁卫们莫不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低头：主子，我们没听到；心想，皇后娘娘还挺难哄。
天厉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可当他看到她一身狼狈，他仍然坚持温柔着开口，“之之，冷静下来，我们当务之急是先要护的你的周全。你看，苏家已经没有了，你的封号又被撤掉了，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必须先忍过这一关……先处理掉你肚……唔。”
天厉有太多的大理小情可以说与苏谨之听，可是，在苏谨之那越来越震惊最后都好像不认识他的眼光中，他不得不讪讪然自己闭了嘴。
苏谨之缓缓摇着头，这次，她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与他讲的了。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还不忘打掉她肚里的孩子！
“古月臣，我们走！”苏谨之扭身就向外奔。
天厉先是一怔，随后纵身就追，“之之，回来！”
眼看就要抓住苏谨之的袍袖，一记掌风拍过。
古月臣赶到。
天厉及时双掌迎接，但仍然被震得退后三步。停下，胸内翻涌，想开口劝说，可一开口，哇——一大口鲜血喷出。
异动落入禁卫耳中，胆大的觉得不对劲，偷摸瞄一眼，随即大喊，“护驾，快护驾！”
苏谨之扫一眼蜂拥而来的禁卫军，一把拉住就要上前再开杀戒的古月臣，“走！”
方向：朝阳殿。
苏家既无，她就不用回去了！
她无处可去，那些人却在欢天喜地？
她家破人亡，那些人却在披红戴绿？
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