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往外望去,豪华的马车看不到里面人的身影,但令她震惊的,是其阵势。自古有言“天子驾六,卿驾四”,而那人的马车,竟然六马齐驱。
沐祁越不慌不忙地起身施礼,“左相。”
“没想到,真的是沐公子。逸王爷竟然如此怠慢,在比醉宵阁还简陋的地方招待你这位贵客?”
“兄弟间不拘小礼。”顾月时虚虚一举茶杯,没有因为左相暗指醉宵阁简陋而生气,淡然笑道:“左相连明宸殿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醉宵阁?”明宸殿,上朝的地方。这样的话,无疑是指车内之人大逆不道。
马车里的人不但没有反驳,反而低笑起来。“逸王爷既然明白,又为何尽干些糊涂事呢?”
“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谁是真正清醒的呢?”顾月时同样在笑,若不是听到其中的内容,没人会怀疑他们谈得甚欢,哪怕一个在茶楼里未挪动半步,一个在马车里不曾露面。
茶楼里的人噤声屏息,小正太和小冰山似懂非懂,但也知道情况特殊,不能妄动。云来顿时明白顾月时刚刚那招的用意,若让左相看到他们和顾月时坐在一起,他们难免会立即被左相盯上。
“既然如此,本相就稍稍期待吧。”
“彼此彼此。”
马车重新启动,缓缓驶离。等大家回过神来,门口空空如也,仿佛刚刚只是一场短暂的迷梦。
“今天的事情我会处理,不用担心。”云来只听到顾月时内力传来的一句话,回过头去,茶烟袅袅,只是已经人去座空。
云来揉揉眉间,虽然知道顾月时指的是认云瑄为干儿子的事情,他这话就是会对他们的安全负责,但他们终究还是卷进了不知状况的漩涡里。突然,云来动作一顿,追踪私奔新娘的人……正是这位神秘危险人物?!
看来,她要赶紧去见一个人了解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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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湖中,赏金猎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组织有等级的,他们只能从组织里接任务,并受到相应制度的管制;另一种则是无组织自由行动的,雇主自动上门,无需组织这个中介。绝大多数都是前者,而后者通常是已经在赏金猎人界打响名堂不愁接不到生意的老资格赏金猎人。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云来他们三个。
当年云来在众多赏金组织里随手抽到一个名为“赏金多多”的小型组织,去到总部时,大门的牌匾还刚好被大风吹歪半边,看上去要多凄凉有多凄凉。她二话不说,直接进去,第一句话:“叫你们领导出来,商量个事。”然后,经过一番谈判,达成协议。于是,在云来的战略参考下,赏金多多组织逐日壮大,在五年的时间里一跃进入赏金组织前十位。而云来身为大功臣,享受着组织里的一切福利,组织提供各方面她所需的信息和帮助,她可以任意接组织内的任务且组织不扣取中介费,也可以自行接生意。
而现在她要去见的,是组织里常年与她合作的六两。
“云兄,那边的事情,我们快扛不住了呀。”六两一见到她就满脸愁容地诉苦,“对方一直在追踪私奔那两人,而且手段毒辣,不计一切后果。对方是谁你就没有一点头绪吗?”
云来仿佛被点醒般,“哦原来我没说呀,其实那位新娘是左相的私生女。”
“砰”,六两吓得一屁股从凳子滚到地上,在地上虚划几下方才挣扎起身,欲哭无泪:“我的姑爷爷啊,你怎么不早说!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你欺骗了我的信任,你……”
“你给我机会说吗?我当时问你要不要做,你二话不说就拿了银两答应了,那模样生怕别人抢了你生意一样。”云来耸耸肩,说得坦荡。
六两痛心疾首。云来当时的确是问他要不要接协助两人私奔的工作,可他是因为当时云来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简单轻松又赚钱,不接是白痴”才一下子抢着接过来的呀。他捶着桌子哀嚎:“上了贼船啊,天要亡我,怎么办啊!”
云来见他那副出息样,没好气地说道:“你干这行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因为丁点事情怕成这副德性。”
六两迅速摇头,坚定地捍卫自己的名声:“你不知道,左相最不喜欢两种人,一为无能的人,二为背叛他的人。因为左相认私生女认完就算,就像从没认过一样,所以开始大家都以为左相是说说而已,回头就忘了。然而后来,在他认的私生女里,但凡是做了丢脸的事情,最后都会死得很惨。自此大家才知道,被他认作私生女虽身份倍涨,但也有一定的风险。像这位新娘竟然私奔,无疑是给了左相一巴掌,难怪追踪的人不死不休。”
“所以,左相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才要追踪那两人?”
“何止他们两个?我们这些帮凶都难逃。左相不会放过任何挑战他权威的人,以他的手段,不把人逼上绝路誓不罢休,要不怎么可能从社会最底层爬到盛朝权势第一位?连皇上都斗不过他,我们这些小喽啰,死定了。”
云来想到白天的见闻,那个人危险的气息,至今仍刻骨铭心,她完全相信六两的话没有任何夸张。她沉思片刻,转而问道,“逸王爷又是怎样的人?”
六两听到云来突然转变的话题,明显一愣。很快,他的脸色从不解转为恍然大悟,从彻悟转为恐惧,再从恐惧转为同情。他迅速搜遍全身,把银两一个个掏出放在桌上,最后再从亵裤里抽出几张银票,全部推到云来面前,“云兄,我只有这么多了,你赶紧拿着逃吧。”
云来一头雾水:“干嘛要逃?”
六两语重心长道,“你得罪左相,我的职业操守告诉我,既然我跟你同是一条船上的人,就要共患难共生死。你得罪皇上最信任的逸王爷,我的道德伦理告诉我,兄弟情谊在此,当同甘共苦。但你现在两个人都得罪了,我娘告诉我,工作无需太尽力,兄弟偶尔也可弃。所以,你赶紧逃,我会尽量帮你拦住麻烦,拦不住的话……那就这样吧。”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得罪逸王爷了?”
六两怔住片刻,回过神后果断把银两揽回去,不顾猥琐地重新塞回原位,“早说嘛。要说逸王爷,作为当朝唯一的一位异性王爷,也是个厉害人物。左相一手遮天,皇上旧疾顽固,子嗣单薄,除了太子外,其他要么病弱要么才略不行。太子虽文韬武略,但性子温吞,也不是左相的对手。所以皇上一心培养能够辅佐太子的得力助手,逸王爷就是他最信任的大臣。若论当朝有胆量跟左相对着干的,也就逸王爷而已。听说朝廷最近暗流涌动,左相和逸王爷的不和将会搬到台面上去,来一场激烈对抗。貌似是与变革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些江湖人,倒是没法了解。不过,你问他干嘛?”
难怪顾月时和左相的对话处处针锋相对。云来轻叹一声,再怎么说这个麻烦是她惹来的,若组织因为这件事而遭殃,她不愿看到。“我想,如果让逸王爷出手帮忙,有没有可能让左相罢手?”
六两当即抱住云来的大腿,感动地痛哭流涕,“姑爷爷,你是我的父母,哦不,再生父母!左相那等神人,非吾等凡人所能降服,求逸王爷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为表我对你的感恩之情,我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收藏美玉是盛朝贵族的传统,美玉一直都是彰显身份财势的象征。而今年,紫玉成为了盛朝最为高贵流行的饰品。”六两见云来领会了他的意思,没有继续解释。
照六两这样的说法,那么其他各地送礼必会把送紫玉作为首要考虑对象,所以她只需呆在京城这个权贵遍地的地方,就能找到大量上好的紫玉。云来摸了摸怀里的紫玉镯,目光晦朔。若是想要留在京城,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左相那边的大麻烦。只是,如何让顾月时答应帮忙,需要好好想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