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处找你们俩,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就看见眼触及的不再是天空,而是一个人无奈的笑颜。
“真是,我们在这儿,也能被你找到,”清明坐起来,一脸的不满,也不看来人,只道,“箬姐姐,我先走一步了……”说完,那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我转头,看着泫然那透着笑意的眼眸,调侃道:“我发现清明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你啊……”又见他笑意不减,才又说道,“这孩子挺别扭的,明明挺崇敬你的,还这般说话……”
“没事,我倒挺喜欢他这性子的……”明眸看着我道,“箬晗,别赖在这儿了,今晚的精彩就要来了,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说完,就着手将我拉起,也不放开,只是带着我在草原上走着,那手握的松松的,不是很紧,可我的心弦忽就一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着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热热的,有了丝丝汗意,不经意的将手抽出来,假装锊了锊额前被风吹乱的发,对上他看着我的眼眸,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啊?……你说的今晚的精彩是什么啊?”
“哦,这是我们匈奴自古就有的习俗,每次单于娶阏氏都要在左地的莫纳湖上‘追郎’。就是单于和阏氏都背向而站,令声一下,都要绕湖一圈,若是中间有人忍不住回了头,就要去追另外一个人,直至追上为止。这是测试两人间的情意,不过,一般皆是阏氏回了头,所以单于们总喜欢用这个来显示自己的魅力,有多少女子的喜爱……”他细细的给我解说着。我听后哑然,原来自古的男子都喜欢无数女子为自己寝食难安,即使背向而行,也是女子最先熬不住,回了头。抬眼看向天际的明月,朗朗而照,也照着这片土地,可是,这月色是不是也照着长安的那个人呢?是不是那个人也会这样对月思人呢?他一向可还好么?
说话间,就到了那莫纳湖边,还是围了不少的人,每个人手上皆有一壶酒,我和泫然刚到。就有人递了两壶过来,我看泫然接了,于是我也拿在手里,踮脚朝里望去看见那人群中心里,呼韩邪单于和昭君已是背向站好了,我一眼别见那单于脖颈间的绛红围巾,不知是何意,于是转头问也在朝里看的泫然,道:“我方才就看见昭君给单于脖颈间围了一块长布锦,你们的欢呼声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仪式一样,我不明白,那……意味这什么呢?”
说罢,泫然竟是温暖的笑,至少在月色下看来是如此温柔,轻道:“这是替阏氏们准备的,用以表达对单于的爱慕之情,颜色越深情意越浓,绛红便是最深的颜色了,只是如今这仪礼也只是个形式了,从几代以前,用绛红就是规矩了……只是今日这绛红才是真心实意的……”他说完,看向那中心的两人,眼眸里似是有闪闪的泪光,我想,也许是替他的父亲高兴吧,呼韩邪单于戎马半生,终有个知热知冷的可心人伴其左右。我的心里一阵憋闷,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不断的找事来做,总是尽量让自己充实,可是,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路上,哪有事可做?所以还是只剩下发呆,于是,总还是想起那个人,就算我拼命告诫自己要忘掉,要忘掉,可是那初见的一刻太过震撼,已是铭记在心了,镌刻了的东西岂是说抹掉就能抹掉的么?正自沉浸在自己理不清的思绪之中,就听得令声一响,我寻声望去。
见那莫纳湖边,单于的深色身影已是跑起来了,围观众人助威声喊声震天,到处都是欢欣的脸庞,只怕他们被战争压抑的太深很久都没有如此宣泄过了吧。蓦地,声音却是渐渐低了下去,我不解的看向昭君一边,她却是原地静静不动,没有移动半步在任何方向。她身边的人都急急地催她快跑,那个素华的女子却是不语,只是看着单于的背影,又并不追去,月光洒在她身上,我竟有一种她就要乘着月华而去的错觉,那边的单于觉察到身后有些不对,于是转了头,看见了他静立的阏氏,昭君周围的人又叫她快跑,女子还是静立,与那隔了几十米的男子对望,人群渐渐安静,皆是不明所以,忽见单于奔跑过来,直到昭君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再不肯放开了。众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我身边的泫然却是一声欢呼,霎时呼声成片,又是兴奋难止。
我不知是何感受,他为了她竟肯回头,半晌,我都回不过神来,忽觉手上热热的,低头一看,上面似有水滴,一摸脸颊,却都是泪痕,想是因着他们触及情殇,才落了泪吧。泫然一转眼,带笑看我,忽而一惊道:“箬晗,你怎么了?为何哭了啊?”他的眼里竟然都是仓皇。
我不想扫他的兴,遂笑道:“没关系,我没什么事,我是因为看昭君和单于他们这样相爱,我很感动,是感动的!真的……”为了掩饰我眼底的心虚,看着周围的人群的欢闹笑语一片,空气中皆是酒香,于是我也拿起手中的酒壶,就着壶嘴对着嘴巴,便开始灌酒,不想这酒太烈,我又是慌乱的很,竟是灌下了不少,呛得我只咳嗽,只觉一股热辣之气直冲脏腑之间,喉间也是辣辣的,眼泪也是被辣气弄的更多了,话也说不出,朦胧间,只听见泫然一边拍着我的脊背给我顺气,一边说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那酒不是给你喝的,这酒都是我匈奴的勇士在出征之前喝,每人也只可喝一碗,不然就该醉得不省人事了。今晚这酒也只是拿来给单于和阏氏祈福的,空洒于草地之上,谁像你一样这样生生往嘴里灌呀!”
他的话我一时也听不太清,酒气已是要冲入脑中了,朦胧间,我听见自己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啊?”
“马踏。”我听见他还是很生气的语气,于是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他,奈何夜色迷蒙,我只好冲着他的方向迷糊道:“这名字真好啊……春风得意马蹄疾,呃,一日看尽,呃,一日看尽长安花,看尽长安花……马踏,呃,马踏,好哇,好~~~~”说道最后,我借着酒劲喊了出来,心里只觉着舒坦不少。周围的人影憧憧,灯火晕晕,我也昏昏的站立不住,脚一趔趄,就向旁边倒去,以为自己这下非得摔个狗啃泥不可,不想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我只觉热热的透不过气来,索性开始挣扎着要自己走,那人却是不放,我没了力气,所以也就不挣脱了,只是隐约听见大家都在唱着歌,我正是一腔热血沸腾,喊道:“你们都在唱歌啊!可你们不知道吧,我在长安的时候也是会唱歌的,只是啊,一直没有机会唱啊,不如现在唱给你们听啊!……那个歌啊,叫‘踏歌’,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呃,云中月……相随相依……映日御风……人间缘何聚散,呃,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左昙花一现……”四周都是人声,似乎都在唱着我的歌,又似乎不是,我只是喊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只知道抱着我的这人低声道:“你这是何苦呢?这般折磨自己,我……旁人看了也是会心疼的……”我只觉身边这人碍事的很,又使蛮力要挣脱了去,压根没听见他方才的话,他却不知点了我的哪里,我眼前一黑,便真的人事不省了。
第二日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只觉着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的,看见旁边有个晃动的人影,遂试探着叫道:“弄影?”
“啊,姑娘你醒了啊,醒了就好……”她一脸的担心看着我道,“还有地方觉着不舒服么?”
“我就是觉得头疼的紧啊……”还有些涨涨的。
“那能不头疼么?你昨夜可喝了不少的马踏呢!!”她笑说道。
“马踏?昨夜?我喝的?”记忆里都是零碎的片段,一想头就像裂开一般的疼痛。
“是啊,昨夜姑娘误喝了马踏酒之后,就又唱又跳的,我还没见过谁能把那般柔媚的踏歌舞跳的那样飒爽呢!姑娘的踏歌曲也唱的好啊!大伙儿后来都跟着姑娘唱呢!要不是泫公子昨夜点了姑娘的昏睡穴,还不知道姑娘要闹到几时呢!!”弄影一边替我穿衣一边说着。我心里一惊,我昨日那样,他全都看见了么?
“那是你送我回来的么?”我希望听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不是啊,是泫公子带你回来的,将你安置好了,才去叫的我回来,我说姑娘啊,还没见你醉酒便成这样呢!真的和平时不大一样,样子真是很魅惑人心啊……”弄影贼贼的笑着。我暗想完了,真的被他全看到了。只是昨晚我觉得温暖的那个怀抱真的是他?叫我那般安心在他怀里放纵?只是,我记得他有说过一句话,现下如何也却想不起来了。
弄影见我不答话,也撩开帘幕就出了帐房,留我一个人心虚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