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定定的看进爹爹的眼眸里，那眼神里夹杂着怜惜哀痛，满满的都是舍不得，虎目蕴泪，堪堪都是水光，我又怎会不知他这样是为了我好？他的心思作为女儿我倒是明白几分了。
我要是就这样丢下他又去了匈奴，他一定是以为我不再回来了，路途遥远，若是在心爱的人身边，怕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吧。爹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心里梗的难受，涩声道：“爹，女儿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往常不是常教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么？我只是去看看他，若是清明治好了，我自然就回来的……”说完之后，却根本不敢抬头看爹。
爹道：“丫头，你都赔了人家一条性命了还不够吗？……你若是想要他好，叫清明直接上路不就成了，你何必跟去呢？……爹也不是阻拦你，只是你，你好歹也要顾及顾及家承涯的心啊！……”
我低着头，不吭声，过了好久，一抬头，却看见爹爹离开的背影。那晚，月如弯钩，我彻夜不眠。
一连两天，爹爹都不肯和我说话。我也破天荒的没有去找爹爹说话，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只想任性一次。可是，总能感觉爹爹凝在我身上的深邃目光。
这一日午膳后，爹爹把我叫到一边，良久，才听见爹爹一声长叹，道：“罢了，晗儿，人家不是常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不由爹娘，若是清明那边有消息了，你就跟着去看看吧！记得走的时候跟爹说一声，再说清明那孩子的功夫我也放心，就看你自己到时候怎么和萧大人交代了……”
我闻言，心里一喜，而后又是一酸，爹爹该是做了多大的让步下了多大的决心次啊能这样说的呢？我不能言语，只好噙着眼泪点头。
这几日，我都没有出门，可是，听府里的张妈说起，还有我在窗格之上看街上人的样子，忽而想起承涯说过的，过几日就是上元灯节的事儿来。看这样子，怕就在这两天了吧。
爹爹给我说明心思的第二天，承涯就派了人来，说是要我不要出门，他黄昏的时候就来府里接我，我讶异，来人却说这是主子吩咐的，今儿晚上要和姑娘一起赏灯。那人说完就走了。
赏灯？莫非今夜就是灯节么？又是灯节，我只在长安过了一次灯节，却伤了心，心里永远都记得那晚的灯灭之后孤冷凄清，一个人的形影相吊。
黄昏了，他果然来了府里，还是一身白衣，依稀是我那日看见的陪着易夔的温润。
“晗儿，咱们走吧？”一手伸过来，自然的拉起我的手，温热的很暖和，他见我没有挣开，眼里复有燃起璀璨的光。我低首，没有使多大的劲儿就抽出了手，他讶异。
我一面跨出门槛一面说我早就想好了的说辞：“承涯，我们这样不好，人家见我们这样会误会的。”其实我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我只是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
他笑的很苦，却说：“那好，都随你。”
长安的每一条街在今晚都是灯火辉明的，各式各样的灯还是不变，街上的人的笑颜依旧不变，那灯下诉请还是如此，得了莲花灯的女子还是娇媚依人。
我和他慢慢的走，夜色渐渐黑了下来，天幕之间只看的见一线银白，很快也不在了，周围的灯烛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多，我的眼眸里映照的都是这些灯烛的昏暗灯火，可是勾起都是旧日里最不愿想起的刺心画面。我为何要故地重游呢？可是，有些事，有些人怎么也避不掉，逃不过，生生就跟你捆在一起，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有他的存在，只要他出现了，灰尘一被拂去，又是纠葛。
我俩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走，在人流之间穿行，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可心境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安稳单纯了。
前面有个卖花灯的摊子前有个拿着花灯的小姑娘，一眼瞧见了我们，又跟那守摊的老伯指着我们说了什么，然后我见她一脸笑意的拿了一盏花灯过来，我心道不好，就要走开，可谁知那小姑娘脚步挺快的，转眼就跑到我们跟前，我已经退到承涯身后一点了，所以就见她对着承涯笑的一脸灿烂，道：“公子，你看你家娘子手里什么也没拿，你也不给她买一盏，难怪她这样不开心了！……公子，灯节人人都是高高兴兴的，我和爷爷见你家娘子长的好漂亮，可惜不笑，所以我们这最后一盏莲花灯就送给她好了，祝你们百年好合啊！”那姑娘笑的直爽，等着承涯去接那灯。
我心里一急，忙要用手去拦，可是承涯已经对着那姑娘温和一笑，伸手接了，轻声道：“谢谢你。”那姑娘便跑走了。
他转头，灯火下，他笑的温润如玉，那眼眸仿若上好的黑色宝石，又像是星空里最闪亮嘴璀璨的寒星，点点光芒闪烁其中，定定的凝视着我，含笑举着那灯道：“我替你收下了，她说你漂亮，又说你不笑的，我若是不收下，岂不是成了罪人？连你笑都不愿意。这灯做的也还精致，拿着也好看……”
“为什么要骗我说他成了亲？”我本不想打断他的话，可是，我忍不住了。若是不问，那样会总是梗在我心里不得安生。
他一怔，敛了笑意，低眉道：“那他也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大婚的时候去追上了你们的队伍啊？……你何必要问的这般清楚呢？我们都不过是想要你留在身边，晗儿，你以为你可以自私，别人就不会自私么？”我自私？是了，我任性的非要去匈奴，可是我怎忍弃他不顾？
我知他心里的苦，深深叹气，方要说话，却见他又咳嗽起来，我心里一紧，那白衣之上竟是点点血迹，触目惊心。
我一慌，忙拿过他手里的花灯，急道：“我不能在让你这样下去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找清明，我要找他来你看看！！我们走！！”
还没转身，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吃疼，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攥着我，脸因为咳血有些红晕，眼眸里都是灼热，道：“晗儿，你告诉我，如果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用在意，什么都不用考虑，就单单只是我和他两个人的话，你会选谁？你心里更在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