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唇,任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不发一言。不是不能说,是怕说了叫他寒了心。嘴仿若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张不开,他定定的看我,眼里从一开始的期盼希翼光华宛转慢慢敛了下去,又聚集起丝丝的痛楚苦意,那些晦涩像一张网一样将我生生网在里面,说不得走不得,所有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街市,花灯,人流通通不见,天地间只余他的一双眼。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这夜就要过去的时候,他忽而松开了我的手,整个人都泛着一层苦意,再不曾温润了,可是,还是那般温和的看着我,道:“晗儿,我知道了,你也不必说出来,我知道自己不过是痴心妄想,从我娶了易夔的那一刻起,在你心里我恐怕就没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了吧?我不会再问你了,也不会再为难你了,还是那句话,都随你。”
他转身,手里紧紧握着那花灯,在我前面慢慢踉跄的走,我眼中含泪,想上前去扶住他,可他轻轻挣开了,我只好跟着他慢慢走,他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晗儿,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般静美,我就在想,若是有人有幸得了你,那人怕是一身的福气呢!可没想到,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那日得了你的尾生之约,我当时的心里就在想,晗儿怎么这般傻呢?这般不信任我?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我于你根本就没有安全感,我从来给你的不是安稳,你在桥上遇袭,也是因为我,你受伤也是因为我,你为我付出到如许田地,我如今这样又怎及的了你的千万分之一呢?……”
我紧紧蹙眉,不想听他说旧日的事,于是轻轻道:“承涯,别说了,你的话我都懂,别说了……”
他一个人在我身前慢慢的走,叙叙的说,说的自己哽咽,却还是紧紧握着那花灯,温和含笑道:“你怎么会知道呢?若我不说,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晗儿,你只当是陪我这一次了……我记得那年上元灯节,是先皇嘱我陪着易夔来逛花灯的,我一路陪着她,心里想着你,她却要给我给她买一盏莲花灯,我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呢?可是看见她的笑颜,我一恍惚,就觉得那人是你,竟买给了她,晗儿,所以,不管你怎么不肯来,我都一定要让你来,不仅为了这些话,还为了……恐怕我日后,日后都没有机会再与你这样相聚了,所以我,我……还有,晗儿,不离虽是我与易夔的孩子,但是许是与你投缘,他若是日后有难处,望你看在我的份儿上,请你帮扶一下他……这样我也放心了……”
他的话隐隐有些不对,我却没有听出来,只当他是因为我就要去匈奴了,他舍不得才会这样说的。还要我照顾他的不离,我本来想说,不过是去一次匈奴,我还会回来的。何必弄的如此伤感呢?可是一看见他的深邃幽幽的双眼,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能拼命点头。
他才满足一笑,那一笑,却叫我看见了他眼角的细细皱纹,还有鬓角的根根白发,在灯烛的照射下那般耀眼,我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就抚了上去,触及他的发,眼里的泪也跟着落下,我心里忽而涌现万般的不舍,却怔怔的看着他的眉眼,他眼里还有笑意,却低下头,堪堪与我鼻息相闻,我想躲开,可是却被他眼里的晦涩温柔凝视的动弹不得。
他的脸慢慢的靠近我,嘴唇触上我的唇角,细细摩擦,半晌都舍不得离去,温热的气息在我脸颊旁围绕,然后才细细描绘我的唇形,温柔的动作叫人落泪,仿若我就是他的珍宝,他舍不得触碰,那神情让我心里的疼痛逐渐加深。
细细的吮吸,慢慢的摩擦,半晌,才离开我的唇,我却仿若被蛊惑了一般,回不过神来,他含笑凝视着我,又伸出修长的手替我擦了颊边的清泪,温声道:“傻丫头,哭什么呢?我送你回去吧!”我点头。
他一手紧拉着我,我心里酸楚,就不敢挣了开,我偷眼看他,他笑的很满足,很幸福的样子,难道只是吻我就这样高兴么?我忽而有些痛恨自己,生生将一个温润的人弄如今这般憔悴模样。可是,也是孽情,终究半点不由人的。
依稀可以看到箬府的大门了,他转头朝我灿然一笑,又紧走了几步,忽而身子一歪,软倒在地,我还没来得及扶住,他就倒在地上了,他骤然这样,吓的我措手不及,忙近身去看他,他面色苍白的很,喘气也喘的厉害,却还看着我笑,我先下真是惊慌失措了,又见他嘴里有一大口血涌出,染在白衣之上,我一慌,顾不得什么了,忙当街大声喊道:“爹!爹!清明!爹!清明!清明!!”胡乱的喊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叫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若是没有人过来的话,我只怕是会一直一直这样喊下去的。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流到嘴里,苦涩的很。
这条街本来就不是什么僻静的巷子,我这样一叫,不少人都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我无暇顾及,手却被承涯拉住,他虚弱道:“晗儿,别叫了……”
我怎么能不叫呢?我不理他,和着满口的泪,我还是大叫着,许是守在箬府门口的家丁听见了吧,我在朦胧之间依稀看见有人往这里跑,那人近前,我一看,正是清明。
我忙起身,拉住他道:“清明,快!你快救他!他一直吐血,本来还好好的,可是方才他吐了好多的血,然后就倒在地上了,我……你救他呀!!”我见了清明连泪都止不住了,忽而也说的语无伦次的。
清明很镇定,对我一笑,就背起了承涯,去了箬府。
承涯被闻讯赶来的爹爹安置在客房里,清明凝神在给承涯把脉,我在一边看着,可手心里都是汗。承涯已是昏了过去,无知无觉。半晌,清明才收手,凝重道:“箬伯伯,姐姐,我们出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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