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自顾自点燃一支烟,宁静而出神地凝望着四面都是硅胶的屋子,若有所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顾子琪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厌烦。她此刻的存在完全颠覆了深埋于他记忆中那个拥有绝世聪明和才情的她,乖巧而可爱。此刻的她放纵而桀骜不驯,抽烟酗酒,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
也罢,两个人加在一起却漫长于两个世纪,泛白而空洞的岑寂让她无所适从,只能更加沉默。
她想起了生化危机里女主角被囚禁的实验室,同样的封闭实验室,同样的场景,只是好多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时便不那么好奇、好笑了。
漫长的两天就这样过去了,身上的电脑早已被收走,像被缴械的兵士失去了仅有的依靠,在永无止境的虚空中漂浮着。饭菜会定时送来,只是从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
暗自嗤笑一声,这些不过是FBI审讯犯人的伎俩。最最痛苦的折磨不是没完没了的审讯问话,而是将一个人禁闭在封闭的空间,让他在长时间的黑暗折磨中精神崩溃。
顾子琪何时竟有如此大的长进,她竟是小看他了。他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熟悉而深爱的顾子琪,也再不会在寒冷时第一时间准备好怀抱来迎接她,也再不会在生病时窝在床头整夜整夜给她朗读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的花园》。
顾子琪何时竟有如此大规模的试验场,她竟然查不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真让人挫败。或许在潜意识里还是相信他的,也希望在没有她的日子过得很好。而此刻的他明明近在咫尺,却已隔了茫茫海雾,影影绰绰却再也无法揣测对方的心思。他变得陌生而不可信任,这让她觉得很滑稽。生命中那个心心念念深爱的人有时候竟抵不过记忆中那苍白的一缕浮光掠影,流年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雀儿叽叽喳喳中叼啄着人们最珍视的东西,让人变得为所欲为,无所顾忌而又无可奈何。
她就这样静静地呆着,没有电脑她什么都不是。卸去了武器的她,从各个角度看上去都单薄而无助。
“你跟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嘛。也会无聊么?”是先前那个跟随顾子琪的小子。
“你是谁?”
“噢,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项祺,顾老大的全权助理。”
“你来干什么?”
“你这女人说话可真直接。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你么。”
半夏不再说话,项祺自说自话道:“如此无趣的女人,顾老大竟会当个宝,顾老大还真是品味独特。”
半夏依旧不说话。
“得,算是败给你了。顾老大让我给你送来电脑,他说你闲着也闲着,也不能白吃白喝白住,顺道正好手头有个紧急Case就麻烦你啦!”
半夏兀自接过了电脑压根把项祺当做了空气,顾子琪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如此大的麻烦他竟然说成是小小Case,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顾子琪这些天会对她不闻不问了。
顾子琪惹上了麻烦,而且还不是个小麻烦。事关顾子琪所有明面上的交易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操纵,上市股票被人买断,无法周转,巨大的资金空缺短期内无法弥补,公司即将面临破产。短短的两天外面竟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半夏猜测这背后的势力肯定跟先前拦她的神秘黑衣人有关。
“小猫咪,你让我苦等啊,望穿秋水,黄花菜都凉了。”爱德华头像显示。
“说人话。”
“这不前两天碰一中国妞特地学了两句中国成语,给你献献宝么==。小猫咪这两天躲得倒是很成功,能否告知我你在哪里啊?”
“不能。”
“那好吧,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在顾子琪那儿对吧?”
“你干嘛对我这么关心,莫不是被人控制了想要套出真话吧?”
“可笑,我堂堂英伦皇家贵族谁能控制得了我?”
“你上次不是说,被你家的菲佣锁在屋里憋尿憋了半天么?”
“亏你你记性倒好。你倒是好心情,被人通缉了还过得如此悠哉。”
“又不是没被通缉过,一直以来的生活不就是这样么,被通缉、流亡,习惯。”
“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苍凉,如此看透人世的女子,会把男人吓跑的。”隔着一座城的距离,隔着彼此的调侃,有时候熟悉的人之间往往会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那些很重很重的话。
“你不还在么?还死搅蛮缠。”
“那是因为我懂你,懂得欣赏你。”
“假话说多了连你自己也会相信的。”半夏面无波澜道。
“你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的,我是绅士,总是要让着女人的。”爱德华发了个鬼脸,不在那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你这话里有话。谁又惹你了?”
“就是看你待在顾子琪身边很不爽呗。”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还真是了解我。不得不说你的存在已经深深地威胁到了我,放一个如此聪明如此神通广大又狠绝冷厉的女人在身旁确实很危险,你信不信以后我得不到你,会杀了你的。”城市那头依旧温馨无比的聊天画面,依旧吊儿郎当一脸不羁放纵的公子哥却在谈笑的瞬间迸发出冷冽狠绝的杀气。
“我信。”半夏点燃一支烟,迷失在青紫色的烟岚中,她似乎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不曾想过。
“你不怕死?”
“如果活着变成了一种不得不去承受的负担,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你会发现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根本不懂活着的极大乐趣,刺激、享受一切的一切。”
“那是因为你身来如此,并不曾体会别人的生活。”
“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冰冷冷漠,甚至对自己都如此的残忍?”
“你如果认识以前的我,或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半夏难得瞥过瘦削的脸颊,青白色的面容隐藏在仅有的阴暗中,让人看不到此刻她的表情。
“其实我还是很佩服顾子琪的,能把这样一个他恨得要死而又恨他要死的女人放在身边。而且还是个极不安分的危险分子,她的能力随时可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不过顾子琪也不是什么好鸟,活该他受罪。”
“你婆婆妈妈唠叨了半天别人的家事,烦不烦啊?”半夏有点不耐烦了,自顾自处理着顾子琪交给的任务。
“算了,看在咱俩多年交情的份上,向你透露一点,顾子琪在使诈,很可能你已经被‘请君入瓮’了。”
“这才是你今晚想对我说的,对么?你刚才在故意兜圈子扰乱我思维。”
“没错。不过话粗理不粗,你记着万一遭遇不测,可别连累了我的大好年华哦。”爱德华话虽凉薄,朋友之义尽此已算不错,又强求什么?更何况很多事情到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放心。”半夏没有多问爱德华何以明白顾子琪的阴谋,只是他们交往的君子协定。
“还有,爱德华你最好不要随便黑我的电脑窃取我行踪,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这样,你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这是我研究了很久的新软件,黑了毒舌粽子的电脑他们都没发觉呢,不成想还是败给你了。你果然是我们黑客界的一大奇葩,无人可以超越。”爱德华行迹败漏不得不考虑溜须拍马趁机开溜。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半夏不轻不重的语气,毫不掩饰的威胁。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这次是我错了。姑奶奶一定手下留情,看在我提供情报的份上。”那次半夏对他惨绝人寰的大封杀让他一直心有余悸,耿耿于怀。
半夏还是毫不犹豫以火凤凰的名义对爱德华做出制裁,只不过力道比想象中的减轻了许多。饶是如此,爱德华还四处哭爹喊娘地向人诉苦,这也是半夏对他变相的一种保护。既然她已经被跟踪,他们的谈话难免不会被介入调查,所以还是提前将他冷藏为妙。
爱德华虽然不着调可也不会很严肃地凭空跟她开这种玩笑,这也更加证实了她内心的想法。不是没想过顾子琪为何竟会算准了她一步步出现的地方,先前不得已下了顾子琪的车逃难去的小网吧只有他俩知道,如此偏僻之处而那帮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追了过来不能不让人生疑。
如此想来实在是太可怕了。顾子琪是真的如他所说恨她要死,竟不惜甘冒如此大的风险不惜弄死她。记忆中那个永远爱她护她的人永远得消失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永远都无法超越的他父亲的死。
既如此她不得不另作打算,替顾子琪顺利窃取了对手公司的高级机密,不过顺道也发现对手公司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们都在争夺一个被称作“A”计划的开发权。于是,为了自保半夏也趁机窃取了一些双方的机密,还特意从顾子琪的公司账户上提了几百万的款子,以备不时之需。
不曾想到顾子琪竟突然造访,这让她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更让她捉摸不透的是他反复无常的精致毫无瑕疵的面具。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紧身的波司登男装看上去价格不菲,更衬托出他笔挺而健硕的身材。此时的他早已脱去了上学时的稚气和莫名的固执,浑身散发着专属于猎食者的温柔与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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