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师父苍老的声音,半夏的思绪穿过一池莲花,回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小村庄。半夏本姓夏,记得小时候家里总是很热闹,村庄里的人大多很迷信,经常会有不同的人来请奶奶去给他们捉鬼。奶奶经常说下午六七点多的黄昏,差不多牛羊群归来那个时候是阴阳两界的交叉点,是一天中除了夜半三更最为可怕的时候。这个时候阴界之门打开,会有很多的鬼混出没。所以,古时候往往在黄昏时分举行婚礼。
村里的人大多敬畏鬼神,经常会有人不小心走到坟圈里而遭遇‘鬼打墙’走不出来,远远地被人喊一声才会如梦初醒走出来。曾亲耳听母亲说过一件事,两个四十多岁的好朋友一起下地干活。干到中午累得口干舌燥,其中一个人躺下不久便睡着了,另抽烟来解解乏。正抽烟的中间,看的有一个小小的旋风在他睡着的朋友身边来来回回地旋着不肯离开,于是他好奇地拿起头上的草帽给盖了下去。小旋风被稳稳地盖住了,而这个熟睡的朋友歇过了晌午竟还没醒,不管怎么叫唤都醒不过来。而最后抽烟那人觉得头上有点凉了就把先前遮盖旋风的帽子拿了起来,刚拿不久身边熟睡的朋友便醒了过来。遂问之,为何长睡不醒?答曰:梦到自己被关进了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里怎么也挣扎不脱,出不来,等了很久才被放了出来。原是他的魂魄被帽子给盖住了。
还有很多比较离奇的事情,村里的一个小孩打有记忆开始便一直跟家里嚷嚷要回家。父母起初不当一回事,以为不过是儿戏。小孩愈来愈认真,经常跟大人讲她家住在某某地方的一个小村落里,家门前有一条河,家里有几口人,她的真正父母叫某某。说得有名有姓,而且每回忆一次,头都会撕裂般的痛一次。她说她的前世是在家门口那条小河里淹死的。当时是个夏天,河边有块大大的岩石,她跟邻居几个小朋友一起玩不小心被推了下去。
父母经不住她的恳求,终于带她回去了描述中的村庄。虽然小女孩有生以来从未涉足这个村落,却似乎对村落熟稔得很。顺着她的指引,很快便找到了那个人家。经问询,屋主的姓名跟小女孩先前所说的一模一样。而且小女孩竟然能说出邻居的名字,这让大家惊异不已。
村庄的前面果然有一条河,小女孩刚站到河边的岩石上便开始剧烈头痛,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小女孩前世的母亲证实她们家在几年前曾经失去一个女儿,因为落水而死,描述跟小女孩一模一样。
村落里人烟疏疏落落,近来年多数的小伙子们常年打工在外,留守的基本是些老人和儿童。老人们相继离世,村落的外围坟冢累累,荒草凄凄,阴阳两界相距极近。因此经常会有人不小心撞了鬼,以至于出现“鬼上身”的情况。半夏曾亲眼见过一个年轻贤淑的女人忽而变得性情大变、骂骂咧咧、脏话连篇。过后自己竟然对先前所说所做的一无所知。
半夏亲眼见着有一次姑母来家,家里吃饺子。吃着吃着父亲开始嘿嘿发笑,当时父亲只说是开心。先前还好好的父亲开始突然有些哽咽,脸色潮红、额头青筋暴露,眼神充血极为兴奋却又极为难受似的,双手无意识地挥来回去,似乎要抓住什么。嘴里喃喃:我的帽子,我的帽子掉了!
头好疼,头要裂开了!疼死我了,救命啊!……父亲双手紧紧抱住头,痛苦万分,在炕上滚来滚去。
祖母闻讯赶来,面色一紧。暗自喃喃:怕是姑父的魂魄跟着姑母来了。回头问姑母来的路上有没有经过姑父出事的地方,姑母说是。姑父多年前死于一场车祸,他本来是坐着三轮车去看女儿的,半道上风刮起了帽子,他伸手去抓帽子而导致身体重心前移,头朝下被车轱辘碾了过去。
祖母在发疯的父亲面前放置一碗清水,点了三柱香。拿着一只竹筷子开始在碗里转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一个个可能的死去的灵魂。
说道姑父的名字时,筷子自己便直愣愣地站住了!是不依靠任何力量的直立着!祖母并不惊诧,这样的结果恰好证实了她的猜想,随后赶忙给姑父的灵魂祝祷烧了好些纸钱送了出去,不一会儿父亲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说起先前的反常疯狂竟一无所知。
“您说我给他们带来了灾难?怎么可能?”半夏喃喃,思绪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是你的命数。不过只要你跟我走,一切都还有望。”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您还是想带我走。为什么当初不带我走,而经历了这么多后我早已不复当初的虔诚无瑕,我的一生早已染满了欲望和斗争,我不知道抛却这些活着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凡事不要太过执迷,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不是我执迷不悟,只是已经陷得太深太深。”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要好好保重,不用再为我的生活而担心,你给我打过来的钱已经够我余生之用了。你安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再牵挂我。”老师父长叹一声,声音里染满了惆怅,一字一句如此得沉重像是叮嘱,又像是永久的作别,这是先前所没有过的。
“我们还会再见么?”半夏被突如其来的伤感所侵袭,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们师徒之间的情分此生恐怕要尽了。
“看老天的意思了,你要好好保重。”师父一再叮嘱半夏,这是之前所没有过的,再次让她觉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么大街上那次‘初遇’根本就是你给我精心布置的一场戏?好让我感到愧疚,从而跟你建立永久的关系?还有这一次,千里迢迢地将我召唤过来竟还是为了说服我?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情?”半夏徒劳地望着老师父消失的背影哭喊着。
老师父苍老的背影渐渐消弭在江南的蒙蒙细雨中,清濛的天色、清濛的白墙青瓦,天地间清濛一片,混沌一片,看不清来时的路途,也看不到任何的归处。世界一片静默,唯有打落在残荷上的雨声淅淅沥沥,有一种超越时空界限的绵长和悠远。在这旷远的静谧中,老师父用无言的背影默默告诉半夏,不用去追。
生命中有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譬如此刻的半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庇佑她的人在眼前渐行渐远,直至走出彼此的生命,从此山长水阔,再无瓜葛,就像曾经的顾子琪。
很少多愁善感的她竟有些克制不住地想哭,顾子琪走的时候她没有,一定是这个小镇在作怪。从踏上小镇的那一刻起,她便有种抑制不住的想哭的冲动。虽然这里留有很多似曾相识的美好回忆,但回忆里的很多故事都以悲剧结局,还有师父意味不明的劝诫让她充满了疑惑和不好的预感,索性不如尽早离开此地。
匆收拾匆收拾行装,敢去另一个目的地。
闹哄哄酒吧里人潮涌动,糜烂迷醉粉红色灯光映照着酒醉麻木的一张张脸上。半夏一声不吭地穿越拥挤的人潮,向更深的地下层走去。
意料之中的黑衣酒保出现,果断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如果是来玩的,请往回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是来玩的,是来特地观赏敦煌大佛的。”半夏从容不迫的说着,面对着两个块头比她大、比她魁梧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的人,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怯场。
两人看了半夏一眼,了然地将她引入地下的贵宾室。是一个高级会所,里面的布置极尽奢华高档,设施只对专人开放。
很快半夏便被领至老板面前,那是一个粗犷的西域高原壮汉。项上带着很粗的金链子,手上拿着刚刚打过的高尔夫球杆,大步走了过来。
“原来是你。”壮汉斜视了半夏一眼,视线很快便转向身后的高尔夫球场,似乎更关心场上战况如何。
“是我。我来跟你买点东西,一把黑色的瑞士军刀,一把美国得克萨斯州INFINITY动能武器公司为美国联邦特勤局专门设计的9毫米口径大威力自动手枪。枪管前部要装了多用途消音器的,以及很多的子弹。”
“以前火凤凰采购不是你跟那个大胡子一起来的么?怎么这次只买一把?”老板问道。
“相信倪老板比我更懂这一行的规矩,我出钱,你出货。其余的问题就不需要多问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来取货,钱还按我们老规矩会当场付清,还有我不希望这件事有第三方知道,甚至是火凤凰内部的人也不能,否则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您会所的秘密公之于众。”
“这个请半夏小姐放心,一定照办。”
没想到这次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剩下的一天要怎么度过呢?谁能想到这样偏远的小城竟然有如此奢华庞大的地下销金窟呢?谁又能想到这个被媒体炒炸了的新闻当事人会在边境旁逍遥的晒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