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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灯光下,檀香木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本整齐干净的笔记本。她知道不应该翻开,那是属于他的秘密。心烦意乱的下意识翻开了扉页,赫然出现的竟然是他和她十七岁那年在霍斯中学的合照。

泛黄的照片上她稚嫩而倔强的脸虽然有点阴郁却充满了希望,身旁的男孩子高高的很帅气一脸的骄傲和满足,仿佛执着地向世人宣布着:看,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触手可及的真实让她有瞬间的恍惚,十年一觉红尘梦,转身已是隔世。那一年樱花树下那个执着而骄傲的男孩子向她低下了高昂的头,轻轻托起她瘦小的脸颊吻过带泪的双眸。那时的她对突如其来的幸福很害怕,将自己紧紧封锁自己出不来,谁也进不去。快乐是禁地,劳教所漫长的岁月里她已经找不到打开快乐的钥匙。

这一刻灯光朦胧了所有的往事,她既感受到过去那些梦里花落知多少的青春岁月,也感受到了此刻的幸福和悲伤。风花雪月的帘栊下暗藏着的伤口向她撕裂着,狰狞着,提醒她往日的曾经的沉重。仿佛一个个不怀好意的昔日落魄旧友如果你不理他,他们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不顾一切地拉入黑暗,重与他们为伍。

她的手有些颤抖,黑暗中早已冷汗渗入骨髓。她不懂为什么想要获得幸福那么难?难道有过历史的人就不该向前看么?

身后有双手紧紧环了上来,黑暗中带着夜的叹息,顾子琪缓缓开口。

“你睡不着,我来陪你。”

“不,明天你还要上班呢。”半夏轻声婉拒。

“这是先前保留的日记本,母亲出国前转卖房子时拿给了我。里面有你跟我的过去的一切,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顾子琪并不曾开口提及半夏失眠的原因,只是避重就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着同一个梦,那种感觉很糟。出来透透气,也许是我想多了。”半夏自嘲地说着。

“是什么梦呢?为什么你的身体在颤抖?”顾子琪紧紧抱着半夏,柔声安慰。

“梦里一个人拿着行李好像要去不知名的远方,总是在上车去一个很让人害怕的地方,而我的身边却没有你。”半夏喃喃,心生恐惧。

“只是个梦而已,这段时日你太过操劳,忧劳伤神多休息就好了。没什么的,相信我。”顾子琪拳拳的温柔紧紧包裹着战栗的半夏,许久许久他们在床上十指相扣,好像要把彼此的生命握进永恒,一直醒着到天明。

玫瑰色的黎明降临大地,顾子琪悄然起身。下床前细致而温柔地在半夏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视线里抑制不住的恬然幸福。

半夏神经极度衰弱,枕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乍然醒转。饶是顾子琪动作已经极为轻柔,半夏还是在顾子琪离去的瞬间醒转。

空荡荡的枕畔让半夏有些失神,混沌状态的她第一反应便是:顾子琪再次丢下她跑了!

失魂落魄满客厅找他,终于在拐角的厨房里隐隐看的有个颀长健硕身着白衬衫的男人,遂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顾子琪!……”半夏松了一口气从背后抱住了正在熟练煎蛋的顾子琪。

“你醒啦,怎么连袜子也不穿就下地了,这样会着凉的。乖,回去穿戴整齐再过来吃早餐哦,对了内衣已经帮你洗好了放在枕头的左侧。”顾子琪回头,暧昧而宠溺地看着半夏。

“顾子琪,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像上次一样跑了。”半夏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狗狗撅着小嘴黏着主人不放,倔强的眼里写满了委屈。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从顾子琪的角度看来却是少有的性感可爱,顾子琪被半夏无意间的举动撩拨得不能自已,果断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绵绵密密地吻了上来。

如果麻团和爱德华在场一定会惊讶不已,那个冷漠坚强无比强悍百毒不侵的女子的脸上竟然也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出现?!简直就是表情帝!那个傲视一切无比成熟的女子竟也会像个小女孩般黏人,怎么可以,怎么可能?!而事实就是如此,一切的可能都要归功于宠溺她的顾子琪。在他的宠溺和保护之下,她完全卸去了坚硬的外壳,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现一直藏匿的另一面,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像大多数年轻女孩子所希望的那样也需要受到呵护,受到关爱。不是爱德华的戏谑和狎昵、猜来猜去,也不是麻团像神一样的膜拜,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人,一个需要坚实的依靠来遮风挡雨的小女人,一个满身沧桑需要哪怕是片刻休憩的女人。而这些只有顾子琪能给得了,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变得这么依赖他,或许是那个梦,或许是什么不好的预感……

“小傻瓜,就是要离开也要跟你说清楚的。”许久许久,心跳如雷喘息声声的两人终于分开,顾子琪轻点了点半夏的鼻子,一个洞悉的眼神便明了她兜兜转转的心思,只是笑意盎然,星眸明亮。

“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不要离开。”半夏声音涩涩。

“好,永远不离开。不过再继续抱着,煎蛋要糊锅喽。”顾子琪醇厚的声音从半夏的头顶传来,满含怜惜。

顾子琪还是走了,不得不去处理一些事情。半夏守望着空荡荡的阳台,怅然若失。自己也奇怪为何竟然这么黏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甜蜜的日子或许不会长久,这样想着想着竟是泪流满面。

电台里播放着阿杜的新歌《情人节》,多年不见的他沧桑依旧,连MV里的演员都换成了维尼夫妇那样的小情侣,而那首歌却唱得很甜蜜,半夏听得有说不出的别扭和心酸,为了生存每个人都不容易。阿杜那样一个历经沧桑的大男人有一天时过境迁,过了自己的辉煌期也会为了迎合世俗的口味而委屈自己,自个儿在台上唱得声嘶力竭,别人在台下听的没心没肺。

环顾四周华丽高贵的罗马柱,典雅的设计风格无一不透着至尊无上的奢华高贵。这是她从未想要得到的,如今一切尽在眼前却如梦似幻。她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之所以喜欢这里不是因为房子本身,而是因为有顾子琪的存在。

世间再过华美的陈设不过是一具驱壳,无情而冷漠。她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是跟他在一起。午后的海风惬意吹来,她的视线却守着他离去的方向,不曾改变。

年少的她看惯了母亲日复一日的劳作,也厌倦了那样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从她母亲、奶奶的身上她便清晰看到了自己艰辛而无趣的一生,那就是匆匆忙忙上完小学然后帮家里干农活,稍大一点再嫁给邻村或本村的农民,结婚生子,跟母亲一样辛苦劳作缝缝补补培育下一代,等下一代长大成人然后跟奶奶一样平平静静的老于户牖之下,匆匆忙忙的生,了无生息的死。

后来随着后母来到城里,她希望自己会有别的出路。可看到的听到的不过是张家大妈李家大姐鸡毛蒜皮的琐碎算计。日复一日的在一个小地方上班,干着自己不怎么喜欢的工作,吃着还算凑合的盒饭,呼吸着还算凑合的空气朝九晚五重复一辈子,那该多么无聊啊。

她只是希望自己的一生会有所不同,却不是那种不同——像锦然那样毫无节制的疯狂追名逐利也不是她所愿见,她只想简简单单的和喜欢的人做喜欢做的事情。

而经历了那么多后才发现简简单单的愿望实现起来是多么的不易!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她不愿去破坏此刻的静谧。

只是那点隐隐的不安,总会忽然间扩散,让心又累又茫然。

索性不作他想,打开窗子放阳光进来,一室的馨然中她开始思量着给顾子琪做点什么。

对了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给顾子琪做过的黄金脆皮酸奶,还应该来点家常小菜。可她从来都拿些三明治汉堡之类的打发了事,很少做菜。于是便上网搜罗一些容易动手的小菜,最后拟定两素两荤,外加一个罗宋汤,这就是他们的晚餐。

可冰箱里除了一些牛肉和熟食,根本没有想要的食材。半夏想着顾子琪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索性开车去了趟最近的小镇子。

等半夏终于心满意足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出了超市门口时,依稀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由远及近、很是焦急。半夏顿了顿,循声望去看得一脸焦急的顾子琪向她奔了过来,满心欢喜。

“终于找到你了!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顾子琪紧紧将矮他一大截的半夏揽入怀里,脸上的担心和惊悸仍未散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回来,所以就出来买点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日半夏的恐惧和患得患失不知不觉传染给了顾子琪,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抱着她竟有些颤抖。

“忽然好怕失去你……你不知道,我一路喊着你的名字发疯一般问询那些路人有没有看到你,感觉好像已经失去了你,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我真的不想再体验第二次。”顾子琪凤眸深邃如一片湖蓝,深蓝色的忧郁让半夏内心一恸竟不舍得移开视线。

“不会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半夏喃喃,伸手抚上他沁出汗水却轮廓分明的脸颊,心想着她开走了他们唯一的一部车子而海边通向小镇的路上汽车又很少,他是怎样一路顶着烈日焦急不安地碰到一个路人便会大吼“有没有见着半夏?”“有没有见着半夏?”找不到她他肯定急疯了。

“先前海边的屋子是经过改装了的,从外面看上去是建筑材料其实是用极强的防弹金属做的,呆在屋里会很安全。以后你想吃什么头天告诉我,我让底下人买好了送过来。让你去冒这个险真的让我很不安。”顾子琪心有余悸地安顿着。

“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所以你不用内疚。再说了,你也不能永远将我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以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就放心吧。”半夏一心想着抚平顾子琪眉宇间的担忧之色,不经意间便提到了先前顾子琪缺席的那一段,自悔失言遂踮起脚尖干涩的嘴角蜻蜓点水般掠过顾子琪温热的唇边。

“你放心。”顾子琪下了很大的决心只说了简短的三个字,却字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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