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狱霸两次恶斗,半夏被揍得鼻青脸肿,本以为这样就能被转移到舞阳所说的那个最高级别监禁死囚的监狱,可惜她想错了。意外的收获是她自此与狱霸各成一局,井水不犯河水,竟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被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给吓住了。
后来有一天,那个五大三粗的胖女人不怀好意地凑到她跟前说道:“你不是找死么?很简单,这个监狱每周都会把瘾君子送到青原,你或许还不知道青原吧?呵,那是一所只进不出的监狱,唯一通向地狱之门。”
“你说的就是那所关押死囚的最高级别的监狱?”半夏蒙尘而枯涩的双眼闪过一道晶亮的光,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追问道。
“当然。你想去么?我可以送你一程。”那人不怀好意地引诱。
“好,给我足量的药,我相信你有能力弄的到。”
“那都是小case,不过你打算怎么谢我?”
“哼,你想想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你赶走的,有谁敢不听从你的调遣呢。”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今晚熄灯后我会派人将你要的东西送到后门那里。”狱霸甩下一句话,横着离开。
半夏并不曾真的吸毒,她只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证。她的档案里曾有过吸毒史,所以毒瘾重犯在狱警看来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她的到来使原本平衡的势力划分重新打破,短短的几天搅得监狱日夜不宁,狱警巴不得将她驱遣到别处。
吸毒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过去的某一时刻她常常靠吸毒来麻醉自己,只有在飘飘然的时候才可以暂时忘却生之沉重与不安。而她买毒品的钱,全是一些不光彩的黑客手段。凝视着手中的白面,她竟然浅浅一笑,笑得很凄然、苦涩、悲哀。一滴滚烫的热泪凄美的绽放在笑意盎然的脸上,兀自在沉思中轮回。
就像一个怪圈,她像孙猴子一样愣是怎么挣扎、怎么努力还是会跌回最初的地狱,就好似习以为常的一种嘲讽:你本来就是暗夜之子,这就是你本来的面目,这就是你应该拥有的生活,别试图挣扎,这就是你的命运。
为了能靠近顾子琪一点点,她已经活得够窝囊、够卑微,够向命运低头,可命运依然不放过她。命运就像一个矫情的婊子,你越是对她臣服,她越是对你不屑一顾。压抑到极点,卑微到极点,心底残存的本能在瞬间爆发,她几乎忘了自己本性并非纯良。被逼急了的黑暗力量很快占据上风,她想挣脱牢笼,不顾一切。
她很快如愿以偿地被送往青原的监狱,这一次即使拼尽所有也要把顾子琪救出来。
用仅有的一根铁丝和垃圾桶捡到的破旧电话,半夏用了两天的时间不眠不休很快便连上了警署内部的局域网。可惜内部机密里并没有提到顾子琪的名字,这让她好生失望。
最后她的目光不得不集中到典狱长身上,那个大腹便便鹰鼻虎目的男人。当然为了迫使典狱长开金口,她不得不费了一番心思。从典狱长那里,她才得知该监狱并不曾记录有顾子琪这么一号人。那顾子琪究竟去了哪里?抑或他用的是化名?
她不甘心,要求典狱长出示最近的死囚名单,而后者显然不是十分乐意。半夏无暇顾及典狱长的心情,时间过了这么久如果再不及时找出顾子琪,她怕再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在意他的死活,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典狱长已经起了逆反之心,想必不会容她许久。她必须趁热打铁,尽快查探到顾子琪的下落。而高级档案室只有典狱长可以准入,她必须不惜一切拿到典狱长的指纹,却不能被他察觉。
很快半夏从典狱长办公室的门把手上提取了他的指纹,附在一个送餐的保鲜膜上,大功告成。
半夏像一只嗅到腥味的猫,带点残忍的兴奋一路向前潜到了高级档案室,先前的摄像头已被动过手脚,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行事。这次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警报比预想的时间早响了25秒,她知道肯定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她即刻便冷静下来,档案室是一个高度封闭的密室,四周门窗都极为坚固。只要关好门,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看完成任务。
外面的典狱长开始喊话,假惺惺地开始劝降。他巴不得此刻一炮轰了她干干净净,那样以来他不能见光的秘密也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天知道这个女魔头已搞得他焦头烂额,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外面渐渐起了争执,只听得其中一人说“这里有高度机密,不可焚毁”,紧接着传来典狱长的怒斥:“这里我说了算,一定不惜一切代价轰她出来,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材料差不多在手中翻完了依然不见有顾子琪的影子,半夏有些失望。门外剧烈的撞击声传来,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道门就会被攻破。半夏绝不等着束手就擒,与其等死倒不如奋力一搏。
窗子被铁栅栏包裹着,根本不可能跳出去。
“典狱长你听好了!我身上安装了定时炸弹,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我轻轻按下去咱们都玩完!所以,请你的人赶紧撤退,让开一条路!”
典狱长听得半夏那句“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突如其来的惊惧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油光满面的额头有细小的冷汗沁出。其他人或许不晓得这个女人的狠辣,他可是领教过,所以他信半夏。
“都给我撤退,否则后果自负。”典狱长下令。
外面静悄悄的,似乎退却了。半夏轻轻舒了一口气,计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不曾想档案室仅有的窗子被打破,一个不明物体被扔了进来,竟然是毒气弹!
半夏被呛得睁不开眼,这样下去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让典狱长来开门,否则我炸掉整座监狱。”半夏向外面喊道。
半夏知道这次凶多吉少,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深呼吸很快便撞开了门,正中间站着双手持枪的典狱长。
没等身子笨重的典狱长开枪,半夏本能地巧妙侧身袭了过去。借着巧劲很快便踢掉了典狱长的手枪,趁势下跪从典狱长胯下滑了过去捡起了地上的手枪,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干脆,很难看出竟是出自一个丝毫没有练过的人。
半夏也觉得诧异不已,可能是某个瞬间看过顾子琪动手便暗暗记了下来。来不及推敲,她拿枪指着典狱长对守在外面的人威胁。
“让开一条道,在后门准备一辆车。”
“按她说的去安排,快点!”典狱长看众人都按兵不动,遂吼道。
一切很顺利地进行着,如果没有典狱长给的那一刀,半夏这会儿应该吹着风自由自在地翱翔在某处公路上,荒凉广阔的车道上将车速开到最大,任其驰骋。天空应该是被秋水洗刷得澄澈、明亮的洒蓝,凉凉的风,洁白的云朵,大片大片的枯黄草原,世界极其空旷,一一展现在眼前。
“别徒劳了!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有关顾子琪的资料,因为他早已经死了!这是专门为你设的一个局,今天你是没法逃脱了!”典狱长喊话,半夏根本听不进去。
“顾子琪是条汉子,临死前替你承担了一切的罪责,所以你原本不必沾惹官司只是照例问个话便会结案,是你自投罗网,一路寻死的!”典狱长丝毫不顾及此刻正被半夏持枪威胁,心间自有一种属于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得意之态,似乎在他看来半夏不过是一只被诱拐到狼窝里的小羊,固执而可怜。
典狱长的话果然起到了预想的效果,听到顾子琪的死因,半夏有些愣怔错愕。典狱长趁其不备将一把尖刀,狠狠插入她的腰侧。半夏很快回神,忍着疼痛对准了典狱长,“砰砰”开了两枪,后者应声倒地。
此时一颗子弹也朝着她的太阳穴射了过来,慌忙中一个侧身子弹从她的肩胛骨穿堂而过。她再次地支撑着站起来,熟练无比地开了几枪,一把拉起典狱长的尸体当人肉盾牌。腰间的刀口止不住地渗出汩汩鲜血,她脸色煞白眼神却无比坚定,眼看着敌人不住地倒下,她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敌人一颗子弹打中她的膝盖,挺直的双膝哗然倒地的动作被岁月尘风拉得悠长悠长,清旷的风带起她纷乱的短发,青丝飞扬一如那曾经鲜活的生命,鲜血破空而出在静谧安详的背景下绽放成一朵朵妖冶魅惑的红莲,血腥的咸涩覆盖了整个寒冷的冬季。
春天仿佛再也不会来临,半夏撑着疲累的眼角看着地上越来越小的人们忙忙碌碌的身影,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那一瞬间,她再也听不到周围的枪声、呼喊声,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正在迅速地抽离,灵魂已负荷不了身子的沉重和疼痛,兀自轻飘飘地上升,她想急切地抓住这倏忽而逝的生命,却是那么徒劳。脑海中忽而闪过那个渺远的夏天,十七岁樱花树下那个跟她表白的略带羞涩的男孩,白色衬衫映衬着瓦蓝的天,时至今日她已不再记起那日他的喃喃情话,只是那一抹明艳而忧伤的笑意却从此深深入驻她心底,永远不会抹去。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首歌,干涩的嘴角轻轻哼着: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